108、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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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刚开始得知自己是瑞兽的时候, 卫西除了不知道哪儿来的不安外，客观上还是知道这是件好事儿的。</p>

毕竟从以前起，他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魂野鬼, 生来死去赤条条无挂牵, 偶尔做梦时还会梦到自己跟人打架或对峙, 瞧梦境里饿到甚至吃泥巴的画面, 看起来活着的时候也不像是过得很好的样子。</p>

因此卫西以往也结合这些混乱的记忆分析过自己的过去，大概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或许并不是很受人欢迎。</p>

这绝不是什么叫人愉悦的认知。</p>

只是他往常不会去纠结这个问题罢了。</p>

浑浑噩噩的人生，除了吃睡以外找不到更多的追求，甚至无聊时盯着天空发呆，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的。</p>

这么看来, 似乎就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诞生也不太具备存活意义的活物而已，跟曾经被他吃掉的凤阳仙和许许多多其他的食物一样，可能连身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野猪精都比不上, 至少随意猎杀野猪国家还会出面制裁罚款, 可对象换成凤阳仙, 吞噬杀死它的自己，却会被林瀚洋一家视作英雄。</p>

但这样的一个他, 忽然就成为了守卫天地的瑞兽，二徒弟还告诉他, 他曾经拥有很多很多的信众。</p>

卫西那天在黑暗的房间里跟徒弟叙述瑞兽的定义时, 很难具体地描述自己当时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但总归不是高兴的。</p>

仁慈、祥瑞、庇佑众生，饱受喜爱。</p>

这些他从未想过跟自己有关的词汇忽然一股脑砸在了脑袋上, 甚至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安。</p>

好像忽然得到了什么曾经非常非常想要拥有的东西，可这份拥有来的太过虚幻，他小心翼翼, 却仍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把握不住。</p>

直到这一刻！</p>

直到这一刻！！</p>

卫西数了一下，从宁天办公楼外一路到顶层，自己一共在大徒弟的要求下帮助了七个凡人。</p>

帮到最后，他整个人双眼发直，脑门阴云密布，好几次内心都有止不住的烦躁和杀意流淌而出，但只要一听徒弟在旁边“不愧是瑞兽”“师父我一定要向你学习”的无死角马屁，这种暴躁的情绪就会忽然跟被镇在了五指山下的猴子似的动弹不得。</p>

再加上宁天公司里那些受到他帮助后连声道谢的凡人们。</p>

于是到最后，卫西能做的也只剩下尽量绕着这些总是出状况的人走。</p>

他现在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p>

于是上古神兽饕餮卫西，在几千年来自己成功上岗瑞兽的第一天。</p>

脑海里萌生出了辞职的念头。</p>

******</p>

一旁，他的好徒弟看师父忙活成这样，感动得热泪盈眶，想到自己身旁的两个似乎也是瑞兽，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毕方和重明的肩膀：“人间能这么美好，都要多亏了你们瑞兽。”</p>

两个被卫西的举止弄得如梦似幻的瑞兽表示：“……谢谢。”</p>

团结义夸完他们，话锋一转，又开始拉踩：“不过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师父在现代的名声比你们的要大了。”</p>

毕方重明：“……为什么？”</p>

难道不是因为上古凶兽数量稀缺又杀伤力巨大，相比他们这种一抓一把的普通瑞兽，给古往今来的人类留下印象更加深刻么？</p>

团结义：“当然是因为我师父更加仁慈了，你看刚才那人抱在怀里的文件堆掉到地上，你们俩连动都不动的，最后还是我师父出的手。”</p>

毕方重明：“…………”</p>

瑞兽身为神灵，俯瞰世间，守卫天地做的多是保护环境的大工作，谁跟你说必须得帮助人类的？拯救性命也就算了，捡文件这种屁事……？小老弟你这是道德绑架你知不知道？</p>

团结义美滋滋：“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给你们压力的意思，一个公司都有先进员工和落后分子呢，我师父那么有名，明显就是大祥瑞，属于先进员工那一拨，普通小瑞兽的业绩比不上他情有可原，你俩也别泄气，以后努力就行。”</p>

毕方重明：“……”</p>

他们一届上古瑞兽，为什么在这个凡人嘴里，相比较凶兽居然成了“小”祥瑞？！</p>

毕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可顾虑卫西二老板的身份，又不知该如何反驳。</p>

重明却没他那么理智，脑门上满头红发腾地就燃起了火——岂有此理！打架打不过也就算了，本职工作怎么可以落于人后！</p>

她斗志勃勃腾地就上前抢过团结义话里提到那名员工怀里抱着的文件：“你哪个部门的？！我帮你送过去！”</p>

被抢走文件的员工：“？？？？”</p>

这位美貌的高层领导平常走的不是冷漠孤高遗世独立的路线吗？有时候迎面碰到连被打招呼都不会回应的，今天这是吃错药了？！</p>

重明带着那战战兢兢的幸运儿离开了，团结义这才转向卫西，面怀钦佩：“师父，你们做瑞兽的真是太不容易了。”</p>

卫西看得双眼发直。</p>

他刚才还在怀疑自己做的那些破事儿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毕竟虽然脑子不好，他琢磨来琢磨去有时也能琢磨出一点干货的，比如帮人捡手机和文件似乎跟捍卫人间正道扯不上关系？</p>

可这个念头尚未来得及展开，重明就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p>

瑞兽！居然！还要帮人类！拿！文！件！</p>

所以做瑞兽到底是在图什么呢？</p>

上古神兽饕餮卫西，在自己成功上岗瑞兽的第一天越发的想要辞职了。</p>

当什么瑞兽。</p>

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凤阳仙不好么？</p>

******</p>

顶楼，夏守仁悲春伤秋：“世风日下，道统不稳，万万没想到，最后会连我瑞兽一行的底线都没能守住。”</p>

朔宗充耳不闻，径自出神，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卫西那天被自己包在被子里睡熟后露出的不安神色。</p>

卫西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起那些词汇的时候带着怎样的向往。</p>

上古凶兽，不受天道眷顾，走到哪儿得到的都是万物的躲避和畏惧，跟瑞兽相比，待遇简直就是后妈养活的。</p>

朔宗刚开始说出这个谎言，为的是稳住卫西濒临崩溃的本性，可现在做到现在让卫西来宁天做正式登记的地步，目的却已经逐渐地转变成想给卫西弥补更多缺憾上了。</p>

瑞兽所拥有的爱戴、信众、香火、世间的认同，一切的一切，卫西全都没有得到过。</p>

他可以一手为对方送上这些，只可惜谎言依旧是谎言。</p>

朔宗撑着额头，望着窗外表情微沉。</p>

他做好了将童话竭尽全力说下去的准备，至少要让卫西真正享受一次千万年来天道从未给予的人生。</p>

但这个故事能说多久？</p>

假使有一天，卫西知道真相……会受到怎样的打击。</p>

朔宗沉默地靠在椅背里，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自己总有一日会面临的困境。</p>

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朔宗迅速回神，抬头看去。</p>

前方，踏进办公室的卫西正正地对上了他的双眼。</p>

各自同时沉默了片刻，都看出了对方脸上阴沉的神色。</p>

两秒钟后，朔宗放柔表情，心说，算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