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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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里邋遢的，能有人来买东西？”</p>

村长背着手来回走动，掷地有声道：“做生意要讲待客之道，顾客是上帝！你们牙不刷脸不洗，上帝能喜欢你们吗？”</p>

“……”</p>

大家伙纷纷刷牙洗脸，头发梳得溜光。</p>

陈仰把脸盆里的毛巾拧干，仰头擦了擦脸，在隔壁的劈里啪啦杂声里说：“你怎么看……姜人被叫走？”</p>

朝简一条胳膊挂在拐杖上面，一条胳膊揉眼睛：“没看。”</p>

“……”</p>

陈仰欲要把水泼出去重新倒，就见他用自己还滴着水的毛巾抹了把脸，十分随意。</p>

朝简抓头发往后捋，露出很立体的五官轮廓。</p>

“你这样好。”陈仰将毛巾搭到绳子上面，“要不我找村里的小姑娘给你要个皮筋，你把头发扎个揪揪。”</p>

朝简答非所问：“这个任务有很多鬼，不止三个，很多。”</p>

陈仰正要把脸盆里的水往门外泼，一抖就给泼屋里了。</p>

其他人吓一跳。</p>

村长叫道：“姜人，你孬了啊，今天阴天，你把水泼里头，那还能干吗？”</p>

陈仰避开地上的泥泞道歉。</p>

村长摆手：“你越活越没定性，有时候是大人，有时候还不如小孩子。”</p>

“都干什么，收拾完了就走了，姜苗呢，姜苗？”</p>

“在，在呢。”</p>

隔壁四个女的一个学一个的应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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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着村长出门，陈仰走在队伍的最后，他很关心朝简说的很多鬼。</p>

“你看到了？”</p>

“这个村子阴气太重。”朝简前言不搭后语，“给我一个奶片。”</p>

陈仰听到后半句，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卡得不上不下。</p>

人群里响着窃窃私语。</p>

“不是说来了很多摊贩们吗？怎么没见到。”</p>

“在前面吧。”</p>

“……”</p>

“好多灯笼啊！”</p>

人群里的王小蓓突然发出惊呼。</p>

接着是几道吸气声。</p>

陈仰闻声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去，眼睛不由得睁大。</p>

前面每棵树的树梢上都挂满了灯笼。</p>

什么时候挂起来的？</p>

根本没有动静。</p>

一伙人发愣的时候，村民们就把灯笼全部点了起来。</p>

整个村子张灯结彩，红火一片。</p>

不止这个村子，还有桥那边，约好时间一般也都点了灯笼，一串串的红色连成了一条长龙。</p>

夜幕下，瘆人的喜庆感铺在每个人的脸上。</p>

陈仰看手机，三点30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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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下，摊位一个挨一个，铺桌上的，直接摆地上的，从这头串到那头。</p>

鲜活，嘈杂，热热闹闹。</p>

“看到了吗，好位置都没了，你们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货物单上的东西，跟自己摊子上的做个对应，价格记不住就看单子。”</p>

村长脚步走得很快：“早饭就算了，忙的顾不上，中午你们自己找东西吃，看好摊位，晚上九点收摊，之后要清点货物，记住了！”</p>

之前说的是五点半前摆好摊子，现在不一样了，摊位都支好了，很匆忙。</p>

村长挨个让陈仰十二人站过去，认领他们的摊位。</p>

陈仰和朝简不在一边，他们斜隔了三个摊子，能看到彼此的情况。</p>

其他人有的远，有的近。</p>

陈仰左边的摊子是个修鞋的，外地人，脚上的鞋上面都是土，走了很多路过来的，此时正在往嘴里干咽大饼。</p>

右边是老集村二十五个摊位的其中一个，昨天给他们送饭的中年女人，姜苗。</p>

陈仰打招呼：“姜苗，你卖的是什么？”</p>

“小鸡。”中年女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个篮子，上面搭着块布。</p>

陈仰问：“哪来的啊？”</p>

中年女人没抬过头，声音也小：“外面批发的。”</p>

陈仰站在自己的位置打量四周，试图寻找同样的篮子，有卖小鸡的，肯定也有卖小鸭小鹅的，八成都是村里人。</p>

怎么好像还有卖猪卖牛的？陈仰闻着味儿找方位，猪在笪燕跟王宽友那边，牛靠着李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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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的摊贩们来得早，村里的也不得不提前出摊，现在逛的人并不多，大部队还没来。</p>

陈仰拍下自己摊子上的货物，也拍了周围的，照片跟视频都有。</p>

之后陈仰就坐在摊子前观察来往的行人，他们穿的都是做的棉布衣服鞋子，有步走的，挑担子的，也有骑老式自行车，带两个大驮筐的。</p>

几个小孩穿红的绿的花衣裳，兴高采烈的在集市上蹦跳。</p>

陈仰绷着脸，眼前的一幕幕人，事，物，旧时的味道重得让他眼皮跳个不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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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来越多了。</p>

陈仰一直看着集市都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来的。</p>

一个老汉走了过来，指着一大把竹耙：“姜人，这竹耙一个多少钱？”</p>

陈仰想想单子上的价格，两块五，他说：“五块。”</p>

老汉的眼一瞪：“太贵了吧，你胡说八道呢，没你这么喊价的！”</p>

陈仰快速融入摊贩的身份：“一分钱一分货啊大爷，我这是自己编的，很结实，能用很久。”</p>

老汉张口就来：“多久啊，坏了你还能给我换新的？”</p>

陈仰说：“……三天内换吧，三天后就不行了。”</p>

“这是竹子编的，三天能用坏？我又不是买回去掰着玩。”</p>

陈仰噎住，这大爷真会说。</p>

老汉没走，有意要买竹耙，他翻翻摊子上的东西：“姜人，你这小子没良心。”</p>

陈仰冤枉道：“我怎么没有？”</p>

老汉冷哼：“你忘了吗，当年你生病，还是我儿子给你开的方子！”</p>

陈仰做出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你说个价。”</p>

“两块！”</p>

陈仰笑着抛出买东西听过的说法：“大爷，这样吧，你再加点，两块五，我们一人让一步，你看行不行。”</p>

“行，两块五就两块五。”</p>

老汉付了钱，扛着一支竹耙挤进人流中。</p>

陈仰把剩下的竹耙理了理，倚着摊子一靠，第一笔生意做出去了。</p>

今天的收入从零变成两块五。</p>

陈仰抿了抿嘴，隔着走动的人影看自己搭档，看不着。</p>

那个摊子前面都是人，女性，三五岁到六七十岁。</p>

陈仰摇头，客源这么好，要是想不多卖，只能少上一点货物，分批上。</p>

总不能是有人要买，他不卖吧。</p>

这不是做生意的常规流程，很容易触犯什么。</p>

陈仰烦得满头大汗，如果搭档站着，那还能鹤立鸡群，现在坐着，被遮得严严实实。</p>

就在陈仰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少年站了起来，轻松越过拥挤的人头跟他对视。</p>

陈仰飞快跟搭档眼神交流，并且尽量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嘴型说清楚。</p>

——姜人生过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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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半眯着眼看陈仰，在他急得又是用嘴型又是用手比划的时候，扯了扯唇角坐回摊前。</p>

陈仰也不知道搭档有没有接收到信息，他长长地吐口气缓一缓，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么长，谁晓得会发生什么。</p>

所以不能等到中午再交换线索，最好是掌握到一个就放出去。</p>

陈仰找到除了朝简以外，离他最近的刘顺，用同样的方法把信息传递给对方，让对方往其他人那传，一个传一个。</p>

刘顺：不能离开自己的摊位？</p>

陈仰：暂时还没确定能不能，稳妥起见，最好不要才开始摆摊就离开。</p>

刘顺：那上厕所怎么办？</p>

陈仰：不知道，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p>

既然他们这些人是姜大，姜人，姜苗，要摆摊卖东西，那三人生前很有可能也这样过。</p>

那他们想上厕所的时候，就会有对应的事情出现。</p>

陈仰站了会，又卖出去两个竹耙，这就七块五了，他把钱数好收起来，拿手机看时间。</p>

四点了，二十五个摊位还空着两个。</p>

不知道陈西双那边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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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双在厨房累死累活哼哼唧唧，他每个月都要花一半生活费在这双手上，每一块皮肤都宝贝得很，现在却用它揉面。</p>

有生之年都想不到的事。</p>

陈西双撕着蜂窝状的面团，大叔找他帮忙揉面就是揉面，没他脑补的各种恐怖画面，他在死亡边缘溜达了一圈，绷着得那根弦松了下来，小情绪就噌噌噌往外冒。</p>

手好酸，好累啊。</p>

陈西双偷瞄大叔老婆，馒头是大叔一个人卖，出摊的就是他自己，那他老婆应该不是姜苗。</p>

不如试着叫一下。</p>

“大妈。”</p>

“干嘛？”大妈收拾锅台的动作不停。</p>

陈西双看她那反应就知道猜的是对的：“面可以了吧。”</p>

大妈对着地面抖抖抹布：“粘手不？”</p>

粘，蜘蛛丝一样，陈西双不想再揉了，他睁眼说假话：“不粘，一点都不粘！”</p>

大妈在陈西双的无声哀嚎里把手伸过来，抓了下面团，捻了捻：“唉哟，粘得勒，不行，还要再揉一揉。”</p>

“……”陈西双想死的心都有了。</p>

这他妈真是，一点都不懂拿人手短，护手霜白送了。</p>

“姜人，你撒点干面粉。“蹲在锅洞边点烟的大叔凑了下头。</p>

陈西双在袋子里捞点撒在面团上面，翻过来再撒，做脸部按摩一样一通揉搓轻拍。</p>

不多时，村里人有事来找大叔。</p>

大叔走之前提醒大妈，面揉好了就去把借出去的蒸笼拿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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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双打了个哈欠。</p>

大妈跟大叔，以及村里人一道去了门口，回来催道：“外面一堆的人，油条包子都在卖，咱要赶紧得了。”</p>

“馒头跟它们不一样，可以放很久，过了饭点也会有很多人买。”陈西双在面团上打拳。</p>

大妈还是催：“现在面都没揉好，后面还要蒸。”</p>

陈西双要说话，被她给打断了：“你别说话了，有那个力气不如都使到面上。”</p>

“我觉得真的差不多了。”陈西双抱起面团，好脾气的说，“大妈你看，这也不是很粘手……”</p>

再次被打断。</p>

大妈满脸的嫌弃跟不耐烦：“不行就是不行，面揉的不好，做出来的馒头吃着就不香，你说说你，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揉个面揉这么慢，还长这么细皮嫩肉的，哪像个男人。”</p>

陈西双最讨厌别人说他不像男人，他把面团把砧板上一摔，脸色很难看：“大妈，我是头一回揉面，揉成这样可以了吧！”</p>

大妈讪笑：“你这孩子真的是，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你的手劲是小啊，揉面的时候要揉进去，揉进去，把里面的大气孔给揉掉，不是让你搓棉花，你看你这样……”</p>

陈西双呵呵轻笑了几声：“我在揉啊，我在揉。”</p>

“快点，等你揉完面，我好去拿蒸笼。”</p>

大妈在旁边监督，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我刚才说那些白说了，你这劲没使对，用点力，要揉……”</p>

“我在揉，我在揉。”</p>

陈西双说一句，脸就扭曲一分，他徒然抓到什么朝中年女人挥过去，狂癫的大吼：“我说了我在揉！”</p>

“你……你……荷……”大妈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一把菜刀。</p>

陈西双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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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捂住流血的伤口想要起来却没成功，血流得越来越多，她抓住陈西双的裤腿，紧紧攥着：“救……救救……”</p>

陈西双惊恐的大力掰开中年女人的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在了橱柜上面。</p>

怎么办我杀人了？</p>

我杀人了，我杀人，我杀人了，我怎么会杀人的，我为什么要杀她？对对对，是她总是烦我，她一直在说，一直催我揉面。</p>

我都说了我在揉了！</p>

她还说我不像男人，她太讨厌了，都是她逼我的！</p>

陈西双看着地上的尸体，两只手胡乱的抓头发，现在怎么办？不能让人发现。</p>

对了！</p>

她要去拿蒸笼！</p>

我可以把她埋起来，大叔问我的时候我就说她去拿蒸笼了，那她去哪了就没人知道了。</p>

埋起来，找东西把她埋起来。</p>

陈西双慌乱的眼睛在厨房到处转动，最后定在了铁锹上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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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回来问他老婆呢。</p>

陈西双拿抹布把锅台上的面粉擦掉：“大妈去拿蒸笼了。”</p>

“哦对。”大叔说，“我让她去拿来着。”</p>

他把手上的脏灰抹在裤子上面，朝锅台那里走去：“面揉好了？”</p>

“揉……”</p>

陈西双发现了面团上的几点血迹，他慌忙用身体挡住。</p>

大叔问道：“怎么了？”</p>

“还没揉好。”陈西双把手伸到后面，快速胡乱的抠弄面团，把血迹藏进去。</p>

“差不多行了，你大妈就是嘴碎了点……”</p>

大叔要去检查面团，没走两步，他忽然停下来看向一处：“铁锹怎么在那，我记得我放门后了。”</p>

陈西双的脸色刷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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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锹上怎么还有土，”大叔过去瞧瞧，“土是湿的。”他扭头看陈西双，“你用过了？”</p>

陈西双喉咙里发出呜咽：“我……我没……我……不是……”</p>

大叔狐疑的眼神在陈西双身上扫了扫，嘴里说着怎么回事，手拿上铁锹去了院里，结果就发现有一块地上面盖着一层碎草，他皱皱眉头，握着铁锹走过去。</p>

一铁锹把碎草拨开，露出底下的土。</p>

“你挖我院子里的土干什么？”大叔把铁锹插土里，脚踩上去跺跺，挖起一块土。</p>

陈西双的眼睛因为恐惧瞪得极大。</p>

跑！快跑！</p>

陈西磕磕绊绊的跑到院子门口，急慌的把门打开，身后传来中年人疑惑的声音。</p>

“姜人，你在我院子里埋了什么？”</p>

陈西双一只脚迈出门槛，后面又是一个声音，女人的声音：“是啊。”</p>

他瞳孔紧缩的回头，中年女人就在他埋尸的地方看着他。</p>

“姜人，你在我院子里埋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