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乘客朋友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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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在一个吃饭的地方坐下来, 人趴在半圆的长桌上，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像刚洗完澡没擦水。</p>

洗的还是冷水澡, 一桶一桶的从头往下浇，脚还踩在放着冰块的盆里，从里到外刺骨的冷，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p>

到底忽略了什么呢？要想想，再想想。</p>

小腿被拐杖敲, 陈仰耳边有声音说：“我要摸你。”</p>

稀松平常的语气。</p>

陈仰愣怔的转过头看少年：“啊？什么？摸我？你要摸我哪？”</p>

朝简指他后脑勺：“这。”</p>

陈仰于是明白是为的自己的标记, 就说：“那你摸吧。”</p>

说着就配合的垂下脑袋，露出短短硬硬的发丝里溃烂的伤口, 以及一截已经被鬼手扼住的后颈。</p>

少年人至纯阳气的手掌放了上去, 蹭着湿冷的皮肤往上移了移, 扣住，五指收紧。</p>

那小一点的鬼手印被他完全拢在指间。</p>

陈仰感觉头烧起来了，皮开肉裂的灼痛，他发乌的脸变得扭曲，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声音。</p>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p>

他后知后觉：“是给我标记的那只？女的？女鬼？”</p>

完了, 是女鬼。</p>

.</p>

陈仰意识碎烂的时候, 余光里多了一个鬼影, 他快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瞪大。</p>

是她！</p>

是那个阿姨！</p>

那时候在开水间，她让他帮忙拿杯子的。</p>

是儿童用的保温杯。</p>

儿童……</p>

那个鬼小孩？他们是母子？</p>

“该不会她就是给我标记的……”</p>

陈仰瞳孔紧缩着喃喃自语，母亲要害他, 儿子帮他？</p>

母子俩感情不好？</p>

阿姨的肚子里已经开始掉血块，一块一块的粘着衣服掉到地上。</p>

“哈哈哈哈哈！”</p>

大厅传来一阵近似癫狂的大笑，陈仰吓得心跳骤停，晕了过去。</p>

.</p>

文青沉浸在某种极度快乐的境地里，趴在安检机上往外面看，边看边笑。</p>

“大发现啊！”</p>

“原来门口有火车，我竟然没想到，我为什么没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p>

“对，我应该想到了，我就是晚了点，真是的，让他抢在了我前面，误打误撞而已。”</p>

“不管怎么说，现在知道了，火车一直在开，开啊开开啊开，就这样，开开开。”</p>

文青一根手指在安检机上转来转去：“太好了太好了，嘿嘿，很好。”</p>

“精彩，真精彩。”</p>

文青斜扯着嘴角不停拍手，摇头晃脑的，反复念着那几个字。</p>

孙一行看得全身毛毛的，他直往后退，脚步不稳的踉跄着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蹬着腿往后挪动，嗫嚅着嘴唇发出几个音。</p>

“他……他这是……怎怎怎……怎么了？鬼附身？”</p>

向东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当任务者不了解正常，你这次能活着出去，下次你还会看到这样的。”</p>

“这叫失心疯，任务者的职业病之一。”</p>

这是第一个，他们再不离开，很快就会有第二个。</p>

.</p>

下午两点，距离T57发车过了40分钟。</p>

剩下的六人聚在一楼的书屋里，坐着的，站着的，还有躺着的，身体技能各有不同，心理跟精神状况也不一样。</p>

画家早上刚下班，给人的感觉是活着不如死了。</p>

现在的样子变成，活着就是死了。</p>

没洁癖的人不理解。</p>

画家的身体长时间直接接触过腐尸的制服，又不能洗澡，没喷雾，他要到极限了。</p>

现在的他已经丧失了作为活人的思考能力。</p>

陈仰的惨烈程度不输画家，整个人都是蔫的。</p>

又丧又灰暗。</p>

“躁起来！”</p>

向东握拳咚咚咚砸桌面：“还没到那一步，别他妈半死不活的！”</p>

“不是有新发现了吗？老子一个粗人，不懂门口的火车跟任务有什么关系，谁来说说？”</p>

文青鄙夷的笑：“粗人？智障就是智障。”</p>

“滚你妈！”</p>

照例还是向东跟文青打嘴炮，然而气氛却没活动起来，依旧是一潭死水。</p>

.</p>

陈仰躺在墙边的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腹部，一只手拽着小圆桌上花瓶里的假花球。</p>

第一个被碾死以后，如果就扔东西出去……</p>

不可能的，那时候任务才刚开始，根本想不到这一点。</p>

T57不走，他不会怀疑车是哪来的，要带着车里的乘客去哪。</p>

任务本身也就不会这么快被他怀疑并推翻，他还在纠结转圈圈的寓意。</p>

后面可能要再花一些时间才能想到这上面。</p>

陈仰手上的力道一偏，把花球给扯碎了，他捻着手上的小半个，随意的问了一个问题。</p>

“第二个怎么死的？”</p>

“碎尸。”</p>

向东看陈白菜终于坑声了，就接话道：“塞塑料大白桶里了，一块挨一块，一层挨一层，腌肉一样，贴着桶。”</p>

靠墙的文青突然站直：“圆筒，大圆桶，圆的。”</p>

他又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后面的是盯在门下，来回晃。”</p>

陈仰不说话了。</p>

.</p>

“怎么又都跟死了一样？”</p>

向东后面的吼声一停，有感应的往书屋外看，安检机动了？</p>

他低骂了声，跑出去看了看，顿时一通咆哮：“卧槽，真动了，有东西出来了！”</p>

三段链条。</p>

比自行车的要粗。</p>

文青凑头研究：“这是什么东西上的，我怎么看不出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吗？”</p>

“链条对应的是什么？三个人？”</p>

向东摸下巴：“你们谁从事跟这玩意有关的工作？”</p>

他伸手指孙一行：“是不是你？”</p>

孙一行无辜的摇头说：“不是啊，我公司是做物流的。”</p>

向东瞪眼：“那肯定是你！”</p>

孙一行脸都白了。</p>

“吓他干什么。”文青拍他后背，善意的说，“不怕不怕，不是那么理解。”</p>

孙一行怯怯的躲开文青的手，还是向东的凶神恶煞好些。</p>

陈仰正要跟朝简说话，无意间瞥到了什么，身体顿住，他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怪异，声音哑哑的说：“物品为什么从安检机里出来？”</p>

几人都没说话。</p>

陈仰自顾自的说：“不然呢？还能从哪出来？”</p>

接着自问自答：“可以凭空出现，也可以掉下来，为什么就一定从安检机里出来？”</p>

陈仰蹲下来，看着安检机皮带：“因为皮带是循环的。”</p>

.</p>

鬼小孩在陈仰面前展露转圈圈，应该是规则授意的，就像是他提醒上一批任务者那样。</p>

否则他早就被抹杀了。</p>

哑巴凌晨三点多听到的敲金属声，个别乘客的死亡细节，每次出物品的安检机皮带……</p>

都是提示。</p>

规则一直在提示他们。</p>

规则背后还有规则。</p>

陈仰脸部肌肉僵硬的做不出表情。</p>

武玉说的话在他脑子里浮现，要遵守规则，但也不要太相信规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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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仰把这些说出来以后，安检机旁的五人反应各异。</p>

朝简波澜不起，画家像是没听见，文青呼吸急促的摸皮带，孙一行跟向东是正常人的表现。</p>

孙一行摇摇晃晃，怀疑人生：“那其他人的死……”</p>

“你还想每次都给暗示？”</p>

向东脸色难看的啐了一口：“妈得，所以是任务开始，中间，最后，几次暗示，都被我们忽略了。”</p>

“规则不断告诉我们循环这个信息。”向东看陈仰，“循环是什么意思？”</p>

陈仰说：“任务的关键在车站。”</p>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p>

向东第N次唾弃解密环节：“车票就是个误导？”</p>

这回陈仰没出声。</p>

文青站了起来，顺顺油哒哒的刘海，一缕缕让它们贴着发带：“这话不合适哦，准点上车确实能离开。”</p>

“老头跟小哑巴都平平安安的上车走了，不是吗。”</p>

向东满头长草。</p>

边上的孙一行试探的说：“坐车离开车站不就是完成任务了吗？”</p>

“大叔，你看看你这鱼的记性，帅哥不是说了吗，大家都觉得有车票，有日期，有车次，那就得在检票时间里上车，规则却没说任务就是这个，纯粹是我们自作多情，异想天开，啊对了，想当然。”</p>

文青对陈仰咧嘴，一副求夸奖样：“帅哥，你是这么说的吧，我都记着呢。”</p>

陈仰没给表情，他早就放弃观察文青了，全是漏洞，又没辙。</p>

这种人不为敌已经是万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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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T57的两个人回没回去，我们还留在车站的也不知道……”</p>

孙一行吞吞吐吐。</p>

“没错！”</p>

文青满脸钦佩的说：“大叔你发现了华点！真棒！”</p>

孙一行缩肩：“是是吗？”</p>

“是啊是啊，虽说帅哥透露了规则里的循环，觉得任务是在车站，可是其他的就不知道了。”</p>

文青说：“也许所谓的循环，是指火车要多绕几圈才能离开呢。”</p>

“现实世界的人也不可能跟我们取得联系，说不定老头跟哑巴现在都在家躺着了。”</p>

陈仰看了眼文青：“别捣乱了。”</p>

文青冤枉的撇撇嘴：“哪有，我只不过是顺着大叔的话往下说的，结果没明确，五五分嘛，谁能说得准呢。”</p>

陈仰扫了扫被文青影响的孙一行，严肃道：“起点是终点，这是对的，离开的方法就在车站。”</p>

孙一行垂头擦擦碎镜片，戴回去，在割裂的世界里看陈仰，张张嘴：“那是什么方法啊？”</p>

陈仰噎着了。</p>

“看吧，大叔，帅哥也给不了你答案。”</p>

文青抛了下仅剩的最后一枚硬币：“晚上K1856来了，试试呗。”</p>

孙一行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走呢？会怎么样？”</p>

文青笑眯眯的，还是那话：“试试呗。”</p>

“行了行了，你这逼就知道玩弄别人！”</p>

向东暴躁的薅头：“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怎么破解。”</p>

他环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城站，仰头怒吼：“这他妈就是个死亡陷阱！”</p>

陈仰一愣，死亡陷阱……</p>

是啊，可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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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解决三段链条的事。</p>

大家分头在车站里找，这是安检机出来物品后的第一走向。</p>

六个人，一个废了，能用的就五个。</p>

其中两个离不开对方，是捆绑的，要一起，只能选一个区，剩下三人一人一个区，带着链条的照片一路找过去。</p>

陈仰边走边看四周，他能感觉得出来，鬼小孩不会再出现了。</p>

转圈圈的提示已经被他猜到了。</p>

就到这里。</p>

后面要他自己去解。</p>

陈仰心里的雾霾很重，不知道上一批被鬼小孩提醒的人有没有摸到循环，再联想到其他暗示，最后解开这个死亡陷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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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醉酒了吗？走路弯弯扭扭。”朝简伸拐杖捞住陈仰。</p>

“我在想事情。”陈仰发现了什么，虚虚的碰一下头后，“好像不怎么疼了，我是不是没事了？”</p>

朝简道：“看那孩子。”</p>

陈仰不解的问：“怎么说？”</p>

朝简驻足，拐杖抵着胳膊，手抬起来打开陈仰的手，看他的烫伤，沉默几瞬，拿出药膏挤一坨上去。</p>

“他母亲想给他找个玩伴。”</p>

陈仰料到了：“要是我当时不帮她拿杯子呢？”</p>

朝简睨他：“那你的人品就不过关，没资格给她儿子做玩伴。”</p>

陈仰：“……”</p>

举手之劳的拿个杯子，也能跟人品挂钩？</p>

陈仰叹口气，虽然被标记受折磨，但也能凭此接触到那小孩。</p>

祸兮福所依。</p>

算了，不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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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又给陈仰耳后的烫伤上了药。</p>

鬼标记的影响减轻，药膏的作用就明显了，凉丝丝的，陈仰舒服了些，心想不知道哑巴跟冯老现在怎么样了。</p>

没有死，也没完成任务。</p>

不能离开任务世界，那会去哪？</p>

陈仰再次琢磨起了循环这个词，他摸出几个纸啾啾，放在一个吧台上面。</p>

这是两个任务者留下的。</p>

本来他以为排序是【我回不去了。】【上车，死，不上车，死。】</p>

【那个小孩怎么不出来了，再帮帮我啊，我要死了！！！！】【出不去了，永远都出不去了，车站……我知道了！是车站！】</p>

陈仰摆弄几下字条，把两组的顺序都换了过来。</p>

第一个任务者的是：【上车，死，不上车，死。】【我回不去了。】</p>

第二个任务者的是：【出不去了，永远都出不去了，车站……我知道了！是车站！】【那个小孩怎么不出来了，再帮帮我啊，我要死了！！！！】</p>

这么一换，一下就让人头皮发麻。</p>

他们写这个的时候都发现了规则背后的规则。</p>

字里行间却充满了绝望。</p>

说明知道了也想不出破解之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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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个多小时后汇合。</p>

找到其他链条了吗？没有。</p>

有发现吗？没有。</p>

好了，等死吧，这是他们交流后的结论。</p>

孙一行不行了，他瘫在活人特征微弱的画家旁边不停擦汗，廉价西装脱掉，驼着背，突起的脊骨就很明显，给人一种要刺破发旧衬衣的感觉。</p>

“链条是对应的谁？一个人还是全部？”</p>

向东也是大汗淋漓，翻找东西这个事平时不算什么，现在连续三天没怎么睡，压力拖着体力，才会让他出这么多汗。</p>

“我猜是三个人，一段对第一个。”文青积极发表意见。</p>

每次都是向东配合他演出，这次是“朕累了，爱妃呢，都死哪去了”的架势。</p>

没过一会，累了的向东又诈尸：“不对，你怎么没流汗，你是不是跑哪偷懒了，压根没找？”</p>

文青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汗腺不发达也是我的错？”</p>

向东是一个字都不信，这狗比就是个疯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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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没管其他人，他用塑料袋包着手，挨个拿起一段链条打量。</p>

脑子里有什么闪过，还没捕捉就跑没了影。</p>

“大件的东西上的。”陈仰说。</p>

“我知道了，这是，是，是那个……”</p>

文青指自己的嘴：“就到嘴边了，你们看，就在这，怎么会卡住了，气人。”</p>

陈仰忽然发现搭档的头偏向一处，他放下链条，视线沿过去：“你在看什么？”</p>

朝简：“扶梯。”</p>

陈仰大力拍了下脑袋：“我怎么忘了，扶梯底下是靠链条运行的！”</p>

“就是这种链条。”</p>

“对对对，我嘴边的也是这个。”</p>

文青摸摸胸口：“哎呀，终于从嘴边掉出来了，把我给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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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开始的时候，扶梯就是开着的，没关过。</p>

上上下下的，没见扶梯上面有什么东西。</p>

几人都走到了扶梯旁。</p>

“谁是最后一个用的这东西？”</p>

“大家一起的吧，都是送完冯老他们上车就下来了，没再上去过。”</p>

“对，之后一直在一楼活动。”</p>

“扶梯先前肯定没问题，安检机里掉链条后才有的名堂。”</p>

“按照先前安检机出物品的套路，那三段链条应该是扶梯里抽出来的，它怎么还能运行？”</p>

“……”</p>

“不能走扶梯，只能走楼梯？”</p>

向东距离楼梯最近，他抹了把胡子拉碴的脸：“我从楼梯跟着扶梯看看能有什么。”</p>

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条腿就已经跨上了楼梯。</p>

“你们看什……”</p>

向东在孙一行惊恐的视线引导下往上看。</p>

他人还在楼梯底下站着，踩上去的那条腿膝盖以下部位却在第一层上面。</p>

“啊——操，妈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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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用一截小腿告诉大家，他以为的不能走扶梯，只能走楼梯是错误的，反了。</p>

不能走楼梯，必须走扶梯。</p>

不走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