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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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陆星阑”一番自责不已的话, 沈息舟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回话。</p>

“陆星阑”不以为意，只认为他是和天翼虎战斗受到了惊吓。不过沈息舟在天翼虎的追击下死里逃生, 仅有一些轻微的骨折和内伤, 这让“陆星阑”有些不可置信。</p>

他的准备明明天衣无缝，沈息舟不死也要去半条命。顺遂他愿的话，沈息舟甚至能被天翼虎打碎根基, 再也无法修炼。</p>

“我现在身体还有些不适, 能麻烦你出去吗？”</p>

沈息舟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看似有礼, 不过“陆星阑”能感觉到这个房间越来越低的气压。眼中划过一丝诡谲的光，“陆星阑”说了句好好休养便转身离开了。</p>

风姿卓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似温和待人, 实际上全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傲慢, 那个人全身上下都在昭告世人，他就是灵云宗的大师兄。</p>

待房间里只剩下沈息舟一人，他手扶额头, 痛苦地闭上了眼睛。</p>

他从未想过会用那种语气对大师兄说话……但不知为何，方才看见大师兄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满心的嫌恶。</p>

那个人不是大师兄, 沈息舟确信道。</p>

即使长相一模一样，但他的大师兄气质更加随性温和, 眼眸纯粹，看不见一丝算计。</p>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p>

定下心神，不再为刚才的事情苦恼。连系此处的异常再与那人所说的试炼，沈息舟猜出，这里应该就是试炼的地方了。</p>

只不过无论是房间内的布置还是窗外的一草一木, 和沈息舟印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连空气中灵气的浓郁程度也丝毫不差，精确地近乎诡异。</p>

这里是一个怎样的空间，这些都是幻化出来的吗？</p>

但感觉不像。</p>

比如房间里的那盆花，沈息舟可以感受到它的生命力。幻境可以幻化出一切，唯独不能让幻象有生命。这是沈息舟恰好学过的，辨别幻境与现实的方法。</p>

沈息舟起身，环顾四周。</p>

“陆星阑”说他身体受了重伤，可他并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身体似乎还是原来的身体。</p>

“这是什么？”沈息舟往床上瞥了一眼，一把从未见过的剑静静地躺在刚刚沈息舟所在的位置。那把剑的剑鞘呈暗金色，不加纹饰，朴素无华，是那种摆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类型。拿在手中颠了两下，颇有分量。</p>

沈息舟想抽出剑，但剑身似乎被卡住，取不出来。</p>

他意识到了什么：“这就是大师兄说的那把剑吗？”</p>

大师兄说这把剑非常适合他，可沈息舟连这把剑的属性都无法感知。</p>

每把剑都会自带属性，有的剑锐利无比，自身带有浓重的煞气；有的剑柔情似水，锋芒藏于暗处。</p>

而这把剑，一点气息都没有。</p>

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这场试炼里，无从得知。不是说要通过试炼，才可能得到它吗？</p>

沈息舟没有头绪，只好先把剑背在身后。</p>

这时房间外一道气息渐渐靠近，沈息舟又回到了床上。</p>

白仁端着药汤走了进来。</p>

“沈师兄，这是今日份的药汤。”白仁将药汤放在桌子上，言辞和行为都很恭敬，似乎在刻意与沈息舟保持距离。若是平时的白仁，虽不会特意亲近他，但也会兴奋地朝他打招呼。</p>

“刚刚大师兄是来过吗，我看他情绪不是很好啊。”白仁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大师兄的身影早就不见了。</p>

“来过，又走了。”沈息舟想了想，问道，“白师弟，现在是什么时候？”</p>

“刚过九月不久。”</p>

“我怎么受的伤？”</p>

白仁有些疑惑，沈师兄怎么连自己怎么受的伤都不记得了？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沈师兄你和几个弟子与大师兄的队伍走散，遭到了天翼虎的攻击。天翼虎实力实在太强了，那些弟子都没逃过这一劫，只有沈师兄你活了下来，虽然受了重伤。”</p>

沈息舟眼眸一眯：“你是说他们都死了。”</p>

“呃，对。”白仁被沈息舟凝重的表情吓到了，快速后退至门边，道，“沈师兄，我先离开了，若你有什么需要唤我就好。”</p>

沈息舟意识到，这是个和他的经历完全不同的世界。</p>

这个试炼的要求是什么，如何通过，怎样才算通过，沈息舟一点头绪也没有。一想到陆星阑还在外面等着他，沈息舟就想快点完成试炼。</p>

但他也知道这个不能急。</p>

那碗药汤沈息舟放在了一边，没有喝，毕竟他没有真的受伤。</p>

走出屋子，外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微风飒飒，扑面而来的凉意是如此真实。</p>

穿过灵药园，看见了几个面熟的弟子，沈息舟没有停留直接走过。按这里的时间线，他们还不认识。</p>

现在能找的，就只有庄今玄了。</p>

庄今玄倒是很容易找，只要他在灵云宗的话，出没的地方无非就是聚灵塔、比武场和他的住处这三个地方。沈息舟直接前往比武场，正好庄今玄就在那里。</p>

庄今玄一般会不上台比武，因为他找不到看得上眼的对手。所以平时来比武场除了观摩弟子们的招式以及攻击方法之外，就是来找对手的。</p>

倒是其他弟子对此蠢蠢欲动，就算知道找庄今玄比试就是上赶着找打，他们依然想试一试。因为庄今玄有时会因对手太弱而随口教育几句，虽然那只是气话，甚至连本人都没注意到自己是在提点对方。</p>

被暴打一顿是很疼，但能得到点拨的话也值了。</p>

沈息舟找到庄今玄的时候，他刚和一个弟子打完，十分不满的下了台。</p>

“灵云宗尽是一些废物。”庄今玄毫不客气地在众弟子面前嫌弃道，见有几个弟子往他这边看，便举着拳头对他们吼道，“看什么看，想打架吗！？”</p>

那几个弟子迅速把头转了回去。</p>

“切。”庄今玄感觉无聊，准备去聚灵塔修炼了。</p>

“二师兄。”沈息舟叫住了他。</p>

庄今玄惊讶道：“你怎么在这，我听说你受重伤了，应该在灵药园养伤吧？”</p>

沈息舟不方便解释，只好道：“并不是很严重的伤。”</p>

“好吧。”庄今玄并未察觉到怪异之处，没有放在心上。</p>

“二师兄，我有些事想问你一下。”</p>

“哦？说说看？”</p>

“我们是在平城认识的，当时你去平城参加拍卖会，恰好救了我一命，是这样吗？”</p>

庄今玄点了点头：“没错。”</p>

不过他心里嘀咕，沈息舟专门来找他就是问这个？要知道自从他带沈息舟回灵云宗后，后者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庄今玄深知沈息舟性情有些孤僻，和他一样喜欢独来独往。</p>

方才沈息舟主动和他说话庄今玄都暗自惊奇，还以为沈息舟开窍了，要问他有关修炼上的问题，结果只是来确认他们怎么相识的。</p>

莫不是受伤把脑袋撞傻了？</p>

不知道庄今玄想法的沈息舟暗自思忖，这里倒是和他的认知相符，没有异常。</p>

他接着问道：“那大师兄，之前你对我说大师兄他对其他弟子……”</p>

话只说了一半，沈息舟知道庄今玄应该听得懂他要说什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庄今玄见沈息舟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悦道：“陆星阑对其他弟子怎么了？你到是快说啊！”</p>

“……没什么，是我想错了。”沈息舟及时刹住了车，没有再问下去。</p>

庄今玄的表现很明显，他并不知道陆星阑的事情。</p>

这又是一处不一样的地方。</p>

“不过，说到陆星阑嘛，我刚刚还看到他往聚灵塔那边去了。本来打算叫他和我比试一下来着，结果他理都没理我直接走人。竟然敢无视我，下次比试的时候一定要恶狠狠地出这口恶气！”</p>

沈息舟想问的想问完的，便任由庄今玄在那里自言自语，独自离去，漫无目的地走着。</p>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哪里。</p>

偌大个灵云宗，竟然没有他能去的地方。</p>

沈息舟把那把古剑拿在手里，沉吟片刻，道：“这个试炼究竟有什么意义？”</p>

然而那把剑一动不动，宛如死物，沈息舟也没期望它能告诉他什么。</p>

沈息舟仔细回想，他刚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大师兄”，而他身边一切不一样的地方，都是因为没有大师兄的参与。</p>

大师兄不在他身边，他又是一个人了。</p>

“那个，你是沈息舟师兄吗？”</p>

在沈息舟陷入沉思之时，一个人怯生生地和他打了招呼。</p>

那人竹条身材，又高又瘦，一张没有任何特色的脸长着几片麻子，让这个人显得更加平凡。</p>

但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他是个才入宗不久，正充满希望等待沐浴的小竹笋，却中途受挫，从内门弟子被打回外门弟子。他以为是自己时运不济，谁知后来有人给他寄暗信，指明罪魁祸首就是他们的大师兄，陆星阑。</p>

起初他也是不信的，但顺着暗信给出的线索，他找到了几个和他有相似经历的弟子。</p>

他们都是因为陆星阑，或被诬陷，或受重伤，甚至有的离开了灵云宗，不再奢望修仙得道。</p>

沈息舟静静地听完那个人的叙述，握紧了手里的剑。</p>

“沈师兄，请你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对抗大师兄的实力，如果贸然行事，必定失败！长老和宗主我们无法见到，所以无法求助；二师兄的话，根本不会管我们这些小弟子的琐事。在这届的新人中，就只有沈师兄最有威望了！”</p>

“我知道了。”沈息舟低垂的眼眸，眸光意味不明。</p>

淡淡地安抚了那个激动的弟子几句，沈息舟转向聚灵塔的方向。</p>

刚才二师兄是说过，“大师兄”在聚灵塔那里吧？</p>

试炼的关键，沈息舟已经明白了。</p>

从刚开始，身边的人就在向他灌输“大师兄”的信息，而所有的信息，都在特意影响他对陆星阑的看法。</p>

无意中的表情最为真实，“大师兄”也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儒雅随和，甚至可以说他是目中无人；</p>

沈息舟不相信大师兄做过那些坏事，而人证却已经找上了他，还请求他的帮助。</p>

这个试炼，在不断尝试推翻沈息舟心中对陆星阑的印象。</p>

暂且算他成功了吧。</p>

此时此刻，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沈息舟的脑中，等待着他的印证。</p>

“咚，咚，咚——”</p>

悠远的钟声骤然响起，声音逐渐向远方传送。前一秒还日挂中天，眨眼功夫太阳却已西落，半遮半掩地挂在灵云宗最远的那座山峰，偌大的残阳，红的吓人。橘红的霞光洒在灵云宗各处，弟子们纷纷停下脚步，对着那轮落日指指点点。</p>

但他们在意讨论的只是光怪陆离的夕阳，并没有对太阳快速下山这件事感到疑惑。</p>

来到聚灵塔，沈息舟以有事相见为由打听到了陆星阑的修炼室。</p>

修炼室的石门紧紧关闭着，不到设置的时间它是不会开的。这是为了让弟子们更用心地修炼，避免偷懒。</p>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沈息舟拍了两下石门，门上传来沉重的拍打声。</p>

两秒后，石门轰隆一声打开，露出一条细缝。浓郁的灵气达到近乎饱和的程度，竟然化为实质性的雾气，饱满的渗出了丝丝寒意，从门缝中向外扩散。</p>

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人轻笑一声，似乎没有为修炼中途被打扰一事而恼怒：“沈师弟，你怎么不好好养伤，跑到我这里来？”</p>

“陆师兄，能否和我面对面谈话？”</p>

“陆师兄？”听到这个称呼，“陆星阑”倒是很吃惊。他将石门全部打开，入眼看见的是一柄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剑。</p>

沈息舟单手握着剑，抬手横着让对面的人能看的清清楚楚。</p>

沈息舟目光炯炯，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和另外的人说话：“我已经参透了这个试炼的内容。”</p>

“试炼？沈师弟，你在说什么？”“陆星阑”不明所以。</p>

“陆师兄，我知道暗地里加害灵云宗弟子的人就是你。”沈息舟的话很平淡，但语气却不容置疑。</p>

“陆星阑”瞳孔骤然一缩。</p>

不过他立刻恢复冷静：“沈师弟，咱们进去说吧。”</p>

“陆星阑”往修炼室里指了指，漆黑的瞳孔泛着幽光，意味不明，分明是在邀请沈息舟羊入狼口。</p>

在空间并不大且封闭的修炼室里，一旦“陆星阑”想对沈息舟出手，以沈息舟此时的实力是打不过的。</p>

不过沈息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踏进了修炼室。在他身后的“陆星阑”来到修炼室的另一边，关上了石门，顺便关闭了供应灵气的开关。</p>

灵气一点点褪去，室内温度有了回暖。</p>

“沈师弟，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p>

沈息舟此时态度还算彬彬有礼：“我知道陆师兄你私下里会摧残那些有天赋的弟子。以及，幽云林中天翼虎的暴动也是你搞的鬼，目的就是想毁了我的根基，让我无法修仙。”</p>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你难道不知道，知道太多可不是件什么好事。”“陆星阑”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沈息舟的话对他来说不成威胁。</p>

然而沈息舟深吸一口气后，却轻轻一笑。</p>

对于一个平时不怎么显露情绪的人来说，笑往往代表着某种信号。</p>

对沈息舟而言，这里只是个试炼，眼前的陆师兄只是他试炼的目标。其实到这里，试炼就可以结束了吧，因为他的内心顺着一步步给他的提示，已经深信“陆星阑”是个极恶的伪善之人了。</p>

这时，手中原本无法抽出的剑自己出来一小截，沈息舟将其从剑鞘中取出。</p>

剑身同剑鞘一样，也是暗金色的，剑刃磨钝，没有光泽，似乎连一个木板都无法斩断。但是脱离剑鞘后，这把剑的力量不断浮现，沈息舟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只要稍微走神，剑就会从手中脱落。</p>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乍响在沈息舟的耳边，不断重复着，要沈息舟杀死他。</p>

“斩断，不要有留念……”那个声音反复说道。</p>

沈息舟愣了一下，他以为只要识破“陆星阑的真面目”就行，然而试炼的最终要求竟是要他杀死陆星阑吗？</p>

在剑出鞘后，这个空间的时间就被冻结了。“陆星阑”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息舟，一动不动，而沈息舟只要用手上的剑将他杀死，试炼就能结束了。</p>

沈息舟知道，此陆星阑非彼陆星阑，所以杀了他也无所谓。</p>

他的陆星阑，还在外面等着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才是真正的陆星阑吧。既然如此，痛下杀手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p>

他刚刚称呼对方一声“陆师兄”，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p>

而大师兄这个称呼，他只想对那个人说。</p>

阖上双眼，沈息舟举起剑，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不想面对血腥的一幕。</p>

“哐啷~”</p>

是剑砸在地上的声音。</p>

沈息舟松开了双手，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把自古流传的神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扔在地上的一天。</p>

那道苍老的声音惊起：“为什么，为什么……”</p>

沈息舟对着那把剑说道：“他自己造的孽，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要审判他的，并不是我。”</p>

“如果因为我没杀死他，算作通关失败也罢。”</p>

这剑，不要也罢。</p>

古剑在地上抖了抖，不知道是在表达愤怒还是别的情绪。这时时间开始流逝了。</p>

“陆星阑”还没从冻结的时间中反应过来，就见沈息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道：“现在停下你计划中的恶行去补救，还来得及。”</p>

“什——”“陆星阑”刚吐出一个字，沈息舟就原地消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