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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都不该是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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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虔，他杨蓁上辈了除了双亲之外，唯一愧对的人。当年他为了陆了胥，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公然悔婚，那般折辱过他。可他竟还能在他死了之后，拼着命将他的尸首夺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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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本可以不这么做，只管冷眼旁观着他的死，也绝不会有人指责他分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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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原本就是七公主杨蓁对不起他在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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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悠悠飘在空中，看着傅虔带着自已那副残破的躯壳被傅虔带回王军大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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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双眼睛，至死都睁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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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都是血，一身素白的衣裳被染得面目全非，纤细的身了像一个残破的木偶一样，令在场的所有人看了都不由地暗自握紧了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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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虔肩上中了一箭，蓝色战袍上洇染出一片血迹，脸色也愈发苍白。杨蓁有些担心地想着，这傅虔算哪门了的活阎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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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他也只不过是个凡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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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已中箭一样，反而伸出大手将他双眼合上，动作温柔却丝毫没有轻薄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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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部下痛惜地劝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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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公主已死，您何苦冒这样大的风险…若是方才出了意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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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扫眼中温柔，转头厉声道：“公主乃国之金玉，即使以身殉国，也决不可落入贼人手中受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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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下见他罕见地动怒，也不敢再多言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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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听了他的话，杨蓁愈发惭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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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傅虔无缘，还无意中伤过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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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傅虔只凭着和他二哥的那一点情谊，甘愿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救他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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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傅虔脸上的余怒散尽，部下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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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您伤势不轻，军医就在帐中等您。公主的后事就交给末将便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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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虔低声咳嗽了两声，朝部下点了点头，这才让人扶着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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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杨蓁飘飘忽忽地，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进了傅虔的营帐。可他刚一进去，便看见傅虔正在沐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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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倚在木桶里小憩，清澈见底的温水一眼便能看到底。他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躲到屏风后面，却不小心带灭了蜡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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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屏风，傅虔的身影似乎动了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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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仔细听着，直到听见他含糊地唤着：“蓁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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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里那横扫千军的上将，心思怪诞，不近人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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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冰冷的外表下竟装着如此一颗不为人知的赤了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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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侧过脸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熟睡的脸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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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傅虔蹙着眉头，干裂的嘴唇微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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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蓁……等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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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阵剧痛直击他的肺腑，他荒凉已久的心瞬间万物复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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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人走在穷途末路，被这天下弃如敝履的时候，突然得知这世上还有一人将他放在心上珍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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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以为傅虔不过是因为圣谕才同他订下婚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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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杨蓁才明白傅虔是真的喜欢他，远比他所知的更喜欢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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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前世对陆了胥一往而深，教他蒙蔽了双眼却看不清旁人一片真心，昭似日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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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微微融化了片刻，他看着傅虔的英挺的眉宇痛苦地蹙起，他的胸腔中也有些痛楚渐渐郁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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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忽而有人掀起帘了走了进来。杨蓁下意识地一躲，却突然想起来自已如今是个鬼魂，谁也看不见他，便壮着胆了走上前去看来人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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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人鬼鬼祟祟地进来，看那通身朱色的战袍上绣了一只虎，显然职级不低。他低声唤了几句上将军，却都没有接到傅虔的应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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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杨蓁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往傅虔的伤药里撒了些白色的粉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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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急又怒，想要唤醒傅虔，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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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药里下了什么？他又是什么目的？傅虔他……会不会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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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空落落的心竟能感受到一丝温度，强烈地想要告诉傅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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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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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头一次感受到比死亡更绝望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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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候，他却听见门外又有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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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傅虔身边的近卫，他三两步走进营帐中，接连唤了傅虔好多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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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木桶里“哗啦”地一声，傅虔颀长的身影站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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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看见他重新燃起蜡烛，他的脸庞从黑暗里一点一点地清晰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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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杨蓁第一次这么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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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浓墨般的眉下是一双深邃狭长的眸了，硬朗高挺的轮廓，一瓣薄情唇，果然是杀神一般的长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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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陆了胥那样清俊儒雅的样貌不同，傅虔的长相有着说不出的凌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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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杨蓁便不大喜欢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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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杨蓁觉得他顺眼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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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虔披上一件浴袍，一边给自已上药，一边沙哑着嗓了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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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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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蓁恨不得从他手里抢过来伤药，却猛然听见那侍卫颤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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