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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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听到楚楚说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他看起来对他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在这样安静平和的生活中，心下便涌起一股酸涩之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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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楚楚的问题让安斐冷更是难以回答，他局促不安地默默退了一步，偏过头轻声回答：“这是我帮医生做了一天短工换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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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盯着安斐冷满脸不自在的模样，心下疑云渐起。一问到这个问题，他就开始远离他，如果是单纯的打工，这有什么值得回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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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疑的目光在安斐冷身上扫了几遍，终于捕捉到他掌心磨损的几道伤口。他宽大的手掌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破损处，最严重的，都能看到暗红狰狞的豁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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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刚才他握住他的手时，他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粗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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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心疼地捉住他的手，在他躲闪时不容分说地把他的手拽过来：“这也是打工弄伤的？痛不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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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缩了缩手，难为情地解释：“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个工作会弄得身上很脏，我怕将脏东西弄到您身上，所以才避开了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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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飞快地继续说：“但是您放心，我已经认真清洗干净了，还仔细消了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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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楚楚将那瓶药打开，将它涂抹在骑士先生的伤口处，“这个药，或许对您的伤口恢复有帮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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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半透明的药膏抹在伤口处，清凉中带着一丝刺痛，但安斐冷望着梅格桑小姐认真为他抹药的样了，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蜜满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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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将自已疏远梅格桑小姐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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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牧师夫人银秽的要求后，就打算通过其他路径来买药。牧师夫人拿他没办法，答应了他以正当劳动换取报酬的请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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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搬运尸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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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陷落之星这样偏僻荒芜的星球，四处都是贫民、逃犯和佣兵，社会环境复杂。在这样混乱的星球上，凶杀、病亡是极为正常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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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们临死前，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就是隐藏在老旧教堂后方小诊所。如果足够幸运得到了及时救治，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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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下午接触到的死者，有七位死于凶杀，四位死于意外，三位死于重疾。成堆僵硬的尸体堆在诊所狭窄的地下室里，由于冰块不够用，这些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臭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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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第一次走进地下室的通道，慢慢走下台阶时，他的眼睛都要被污浊的气息熏疼了，腐败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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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牧师夫人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他，眼里带着得意的嘲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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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无畏的先生，您难道这一点苦都吃不了吗？只要您将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搬运到诊所后面的森林里埋掉，您的薪酬就到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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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自已是什么矜贵的大人物，这不过是出卖体力的活计，还难不倒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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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应牧师夫人，在太阳落山前将这些尸体运送到森林里，挖坑将他们掩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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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当他接触到那些被人杀害的尸体时，心里的防线却被突然攻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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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死亡的时间不长，他是被人用刀刺破了内脏而死的，死状狰狞凄惨。他的大动脉被锋利的长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入、贯穿，鲜血喷涌而出，哗啦啦地流了一地，此刻他躺着的木板上，还淌着一滴一滴的暗红血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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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衫早就被鲜血染红，胸膛上就像被恶犬啃食了一般破碎不堪，心脏、肠了等器官暴露在外，猩红的、破烂的。他身体里吐露的器官上，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抢食盘旋，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不足以毁灭这些苍蝇的热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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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斐冷伸手搬起可怜人的尸体，苍蝇发出被抢食的震怒，朝着他飞扑过来，他不得不攥紧了死者。淋漓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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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惊心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冰冷、滑腻的手感让他浑身战栗。就像被人给了当头一棒似的，安斐冷的后脑传来一阵钝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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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迸溅的鲜血，凄厉惨绝的厮喊，悲痛无助的哭声同时在脑海中浮现。他手里的血迹，好像是亲人的，滚烫刺目，又似乎是仇人的——他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明白，然而这究竟是谁流的血，他早已分不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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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纷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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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下室里，死者们无声地躺着，死一般的沉寂在空气中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继续处理尸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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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衣服上无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而他的手，也因为长时间握着铁锹而磨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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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偷偷在医院的卫生间用消毒剂将自已清洗干净，再用尽全力搓洗了脏衣服。直到那上面只剩下实在难以清洗的淡淡黄色印记，他才敢去见梅格桑小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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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他毫无防备、欢快地走过来想靠近他时，他却避之不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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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头疼发作时，他看到的那些血腥画面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他肯定，那是他一手造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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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并不像梅格桑小姐所说的那样，是一位正直勇敢、忠于国家、能够为了荣耀而牺牲的骑士。相反，他手里沾满了鲜血，阴暗、残酷，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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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了善良美丽的梅格桑小姐之后，失忆的安斐冷曾经无数次回想过自已的身份，都没有将这种情况纳入思考范围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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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纯洁驯良的梅格桑的感染下，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已会是个好人。然而事与愿违，他开始怀疑自已的判断，开始想要远离纯真的梅格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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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事情再一次发生了转机。一只凶猛的野狼闯进了小木屋，将梅格桑小姐给吓坏了，看着他惊恐的，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的神情，安斐冷再也抑制不住自已内心的渴望，想要接近他、保护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