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上弦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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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木偶一般立在船板上的黄衣少女，承认了确实是想要清都山水郎杀了他。可他并不想承认这三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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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后面两点，他不想承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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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承认了，那他的这一生，又得卑微到什么程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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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口。他想要反驳。可试了几次最后都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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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张开口，冰冷的雨水便从他的眉角顺着惨白的脸庞流了进去；不知为何，无色无味的雨水在这一刻变得奇苦无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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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的苦，是一种中药似的苦。而黄衣少女的苦，却比中药还要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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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胜过越王勾践在卧薪时所尝的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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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让黄衣少女连一个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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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轮椅上的清都山水郎沉吟了一会，直到确定黄衣少女无力反驳时才说道：“你放心，你知晓这么多不该知晓的秘密，又如此目无尊长的冒犯本山人，本山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你；只不过，并不是现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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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的口中如此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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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彻底恢复成原来的高人模样，完全没有去纠结被黄衣少女揭穿的秘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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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没有人能够看透的目光从黄衣少女的背影上移开，无声的转向交织着狂风暴雨的夜幕中，若有所思道：“现在的你，还有大事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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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清都山水郎口中的大事指的是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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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清都山水郎马上从他的面前消失，或是直接了当的取了他的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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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吞下流进口中的雨水，用一个比雨水还要冰冷的声音道：“你若是想要附注在我身上的家族气运，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我就算是死、就算是把它带进黄土，自此永绝于世，也不会将它赠予任何人。尤其是你，尤其是你清都山水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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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夜幕中的清都山水郎，无奈的笑了笑：“难道在你的心目中，除了附注在你身上的家族气运，就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东西了吗？本山人不妨告诉你，别说是本山人苦心积虑想要得到你家的气运，就算是你五体投地的跪在本山人面前，恳求着要本山人收下你家的运气，本山人也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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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目光一收，重新回落到黄衣少女的背影上：“本山人一早就说过，这一番去而复返，是为了帮你复仇。当然了，本山人也知道身为离氏后人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本山人的。一是因为你所背负的仇，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的仇人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你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凭白无故降临在你身上；二是因为你身上还赋有着，让无数人都觊觎已久的不世命格，在你的心目中除了救了你一命的天涯沦落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三是因为说出这些话的，是曾经的云梦山大弟了、如今的清都山水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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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没有答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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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清都山水郎是不是已经彻底看透了他，无论清都山水郎抱着何种不为人知的打算，他都不想在说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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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都不想在听见清都山水郎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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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又不能不听。他无法像闭上眼睛一样将耳朵闭起来，也无力将清都山水郎赶下船去，就算是躲进船舱也还是可以听见清都山水郎的声音。他没有办法，只能顶着暴雨立在原地，任由清都山水郎说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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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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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黄衣少女的背影，继续以一抹无奈的笑容道：“弑师叛道、贪生怕死、以腹黑著称于世、尚且反复无常、害人无数，清都山水郎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无底线之人。这样的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帮你复仇，确实如同奇闻，然而不管是如何质疑这个奇闻、否认这个奇闻，都阻挡不了这个奇闻的进程，因为奇闻发生之时，向来无人相信，本山人无端帮你复仇一事，亦无需你的相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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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惨白的黄衣少女还是没有答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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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等清都山水郎把话说完，然后从眼前消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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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料，清都山水郎莫名把话锋一转，说道：“本山人不过是想做一个简单的提醒，那就是你若想报得大仇，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天涯沦落人身上，倘若连天涯沦落人都不能帮你复仇，那这天下间只怕是再也难有为你复仇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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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一直都在警告自已，不要在为清都山水郎的话所动，不能听信清都山水郎的任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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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清都山水郎又一次说中了黄衣少女的心中所想。只因黄衣少女早就明白了这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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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让黄衣少女沦落至今时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不仅仅是一个祸乱天下、权倾朝野的奸臣，更是那昏庸无道、鱼肉百姓的皇帝所为。黄衣少女要想完成复仇，就只能是杀佞臣、诛昏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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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如此艰难、如此渺茫的复仇，古往今来，有几人做到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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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做到的人，可能一直都有，哪怕是当今天下也还有那么几位。譬如：龙虎山的那位天师，武当山的那位真人，诛仙城的那位武神，还有云海间的那位剑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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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物必定都是能够做到的，可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他们要是愿意这么做，当初就不会任由那一场杀戮视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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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人世间，唯一有能力、又可能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深谙名士之风的天涯沦落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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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连天涯沦落人都无法为黄衣少女复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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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没有在想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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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允许自已这么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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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要喝斥清都山水郎，不要在说下去，可清都山水郎已经开口：“…然而，你不知道的是，沦落人此番现世，不管是前往江南诛杀皇帝，还是远离九州漂浪江南，其处境都将陷入危机当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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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没有喝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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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的这句话改变了他惶恐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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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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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了忍笑意，最后还是止不住的冷笑起来：“让天涯沦落人陷入危机？你可别忘了，当年能于李愈之一较长短的神虚了也只胜了天涯沦落人半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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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也笑了笑：“本山人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除了那两位道门高人，以及某几位怎么老都老不死的怪物，这片天下已无沦落人的对手。本山人也不得不承认，若单以自身修为而论，沦落人在当今江湖确实立于顶峰的存在，但你应该知道，真正决人生死的宿命之战，靠的不仅仅是自身修为，还有某些变数，某些阴谋、阳谋之类的小把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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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的冷笑僵在了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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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听到一半，便已笑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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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接着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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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的黄衣少女，无力的后退了两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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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骇然的吐出一句话：“他是一帘春梦楼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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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已知道，那你应该庆幸，庆幸那条黑龙并未真正的发作，否则就算是沦落人也难以这么轻易脱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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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转过头向风雷壁的方向看了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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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时不时的亮光。也不知道那是刀光、剑光，还是闪电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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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山水郎看着那光叹了口气，又向黄衣少女道：“这些都不过是今日所发生的事，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明日呢？明日又会发生什么超出意料的事？这一点就连本山人都无法预测，不过有一点本山人却十分确信，那便是在沦落人前往江南的途中每发生一种意外，其胜算便会少上一些。一是因为，那皇帝的所到之处，身边定然少不了那两个人；二是因为，沦落人已然人列为试功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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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听得“试功对象”四字，只觉得连肉都开始狂跳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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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世间竟然还有人敢把天涯沦落人列为试功对象的？是天涯沦落人真的没有威慑力了，还是如今的人太不知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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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少女缓缓侧过头，问道：“你说的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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