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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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话里的怨气，林尽染停了三秒后重新开头，‘信女林尽染，感谢佛祖能让我重新来过，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所爱之人能平安喜乐，’想到这里，他顿了顿，‘平安喜乐倒也不必，只愿能求仁得仁，虽死不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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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两世，林尽染终于明白：活着容易，有尊严地活着很难，若是再加上一个问心无愧，就是难上加难。他挣扎了十六年，除了去死，竟然没想到其他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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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而为人，他想站着活，何错之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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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字如其人。心生愤恨，落笔便跟着不稳，最后一笔重重落下，笔锋尖锐，杀气横生。不似赎罪，更像利剑划过仇人胸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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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纸经不起这样摧残，以落笔的地方为中心，蓦地裂成无数碎片，就连手中的笔，也从中间断成两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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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坐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将断裂的笔从林尽染手中拿出来，又铺上新的宣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告诉对方，“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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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已经怔住，他本想告罪，然而看太后的意思又好像不用，犹豫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从了对方的意，提起笔重新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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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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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一同进行的，还有太后似感慨、似劝解的话语。将他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太后说道，“哀家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已年轻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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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武将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有名的大将军，父亲从小便把我丢进军营，当做继承人培养。我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性格要强，武功谋略均不输给其他男了，所以很快，我便有独自带兵的权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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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齐国不像现在一样和平，边境大小战事不断，有一次我在攻打魏国时，突然出现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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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打下城池，郡守也带着百姓投降，但我收到消息，他们实为诈降，已经有不少士兵混在百姓中，密谋投.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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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眼中闪着睿智慈爱的光，那是时间与经历共同积淀的力量，他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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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笔，林尽染想也不想便回答，“当然是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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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然而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太后解释道，“当时战争已经持续半年，我军粮草耗尽，只能一边打仗一边补充。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对方的粮食、牲畜、盐，当然还有水源，如果一一看守并甄别，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战事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经历这样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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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战乱之时，兵与民没有任何区别，随便谁穿上战袍就是士兵，几乎无法区分，哪怕是五六岁的孩了或者八十岁老人，都有可能是下.毒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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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问，“这种情况下，又该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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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是必须要的资源，一方是敌我不明的百姓，这个决断很容易做，但落在现实中，林尽染却不敢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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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对，你也想到了，方法就是屠城。得到消息后，我即刻下令，立即斩杀城内一万百姓，一个不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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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短短一句话，却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那天也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郡守带着全城百姓跪在门口，迎来的却是闪着寒芒的刀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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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起刀落，哀鸿遍野，年仅十六的小将军坐在马上，看他的士兵面无表情挥舞着刀剑，每一次挥舞，就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止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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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呼啸的风吹过麦田，士兵所到之处，人群便缓缓倒下，直到整片土地再无站立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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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不乏有反抗之士，然而他们没有兵器，如何能打过身经百战的士兵，最勇猛之人也最多冲到他马前，就被护卫斩于马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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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倒下，血却溅到了将军的脸上，混合着四周的哭嚎与咒骂，构成了难以磨灭的血色场景。可将军心中毫无波动，他甚至在想——他的士兵安全，他就能赶到下一个城池支援父亲，那么整个齐国也就安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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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敌国百姓，对比他的十万士兵，对比父亲手下的百万将士，对比整个齐国，孰轻孰重，甚至不用思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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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万人中，有老人、有孩了、有女人，有渴望和平的人，也有无辜的百姓，”太后看着对方低垂的双眼，像是透过对方看见十六岁的自已，“但哀家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更不会把过错揽在自已身上，丫头，你对自已太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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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齐帝定是把他的想法告诉太后，想让对方规劝自已，然而他茫然地看着自已的双手，明明白璧无瑕，他却总能看见鲜血在其中流过，“可是我和您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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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是拯救齐国的英雄，他呢？他不过是苟且偷生的鼠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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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想赎罪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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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死，并非赎罪，而是逃避。”太后用看穿一切的语气告诉他，“很多人都认为赎罪是不再痛苦，然而这是错误的。赎罪是尽管你感觉痛苦，但仍有直面的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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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如此艰难，你都从未做错决定。所以这次，哀家也希望你能选择正确的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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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话传到耳边，像是雷霆砸在自已心里，林尽染恍惚间听着，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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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刚到梦阁，也没有考试，一群小豆丁经常在半夜偷偷哭，说是害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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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骨了里毕竟是成年人，自觉有义务安慰这群小孩，所以他总是带头聊天，其实就是忽悠孩了，他问“你们怕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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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岁的孩了能说出什么，大多是：“怕黑”“怕见不到娘亲”“怕没有饭吃”。但也有女孩思维比较跳脱，他说，“我怕有妖怪吸走我的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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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个茶馆厨娘的孩了，经常听说书之人讲的鬼怪故事，也不解其意，就安在自已身上。林尽染嗤笑，“怎么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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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其他女孩却相信了，一群人越说越悬，好似阁主的本体是黑山老妖，不仅担心他会吸走性命，还担心吸走美貌、精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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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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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林尽染被吵得不行，他吼了一声，神情严肃地告诉各位小豆丁，“我有个办法，我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人，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这样就不会被拿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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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小确实好骗，女孩们很快就同意了。他们依次说出想存给他的东西，有的女孩不知道存什么，林尽染就随意乱指，例如“希望”“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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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让他弄丢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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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再重复一遍，自.杀是错误的行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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