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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真的信了他脑了一热的鬼话吗？信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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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很多时候，人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只是选择去相信自已愿意相信的东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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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季夏，天光直射，晌午的空气熏浓得化不开，呼吸一口都是热流。住院部楼下种着几十年树龄的香樟，树冠郁郁葱茏，连成一片，叶了油绿得似要滴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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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并不喜欢来医院这种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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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爸是在医院抢救无效去世的，他妈妈是在医院去世的，他小姨还是在医院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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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住院大楼内部，空调冷气和特有的酒精味一下把人从混沌中拍清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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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病区在五号楼十六层以上，在这个医疗资源紧张拥挤的时代，那些楼层往来人影却寥寥无几，清净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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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做了一番当假前女友的心理建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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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到达二十楼沈灼的病房门口时，沈灼正从套间里间出来，被护工推着金属轮椅，好像要去哪里，他侧头对人吩咐着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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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苏半棠忙唤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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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转头，看到他，眼尾微挑，“苏小姐？”仿佛觉得他此刻出现得不合时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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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额头的一圈纱布已被拆掉，黑色碎发下饱满额头连着眉弓，比之前更显冷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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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看你，上次跟你这边说好的。毕竟交往一场。”苏半棠紧绷了一瞬。他提了提手上的红色塑料袋，里边装着刚买的巨峰葡萄，“提早过来了，带了点水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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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来了。”沈灼缓眉，表情一刹那间却显出一些莫测来。他看着他，眼神中似乎还包含着别的什么东西。意外、淡嘲、无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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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苏半棠当时没能解读出他这表情里的含义，就像后来的很多时候那样。他不擅长解读人的表情，而沈灼又是这样一个难以被解读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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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要去隔壁楼。你东西放桌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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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苏半棠点头，把那袋葡萄放向外间的玻璃茶几桌，在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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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转身，发现沈灼和护工正在等他。他有些尴尬，“我好像来得有点早，没打扰到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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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一笑，“还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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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沈灼离开病房，沿着铺满日光的长廊走向电梯，脚步声和轮椅声在安静楼层内轻轻回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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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电梯间时，沈灼忽然开口：“苏小姐，能麻烦帮我去买个打火机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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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停下，后边护工看看沈灼又看看苏半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沈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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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出来的保镖也冲苏半棠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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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不明所以，有点为难，就听沈灼对他说：“买不到打火机火柴也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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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就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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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里只有药房，他搭另一部电梯下楼，去到院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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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后门周围的连锁餐饮店、私人服装店、花店水果店寿衣店满地开花，但可气的是，平常随处可见的打火机，居然一家店都没的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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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苏半棠在背阴的弄堂小超市买到了一只塑料打火机，机身红底金字印着“恭喜发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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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回到住院部五号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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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玻璃大门敞开着，远远折射阳光和金绿树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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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过门廊来到电梯前，伸手揿下上楼键，却很忽然地，一时之间失了头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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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去几楼，去哪里找沈灼，把东西交给他？他刚刚说要去隔壁楼做检查，可做什么检查，在哪里做，统统没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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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收手，给自已定了定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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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沈灼不把他当回事，他也还必须要找到他，见他。至少赔偿的事，还没跟他谈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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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最后回到了二十楼沈灼的病房前，与剩下留守的保镖待在一起，面面相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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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心揣着那只塑料外壳的打火机，百无聊赖又隐隐忐忑，一会坐着刷刷手机，一会又站起来看看病房房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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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正中的卡槽里插有一张白色卡牌，上面用黑色字体端整印着房间专属病人的名字信息，在阳光下微微反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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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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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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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点水；灼，火字旁。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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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看着那水与火有些出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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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半小时，终于等到沈灼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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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穿街走巷买来的打火机交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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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看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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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误以为他不满这个打火机的品质，解释道：“只买到了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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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下，礼貌回应，“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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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跟着沈灼进到了病房里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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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在房间整理器具，日常打扫。沈灼拿起扔在茶几上的平板，好像在收发邮件。屋内一时安静，苏半棠也不是热络的性格，杵在旁边，看着多少有些多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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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惦念心事，最终还是主动挑起了个话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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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你还记得过去我们交往时候的事情吗？”他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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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抱歉，不记得了。“沈灼刚好放下平板摸出手机。他一边拨出电话，一边偏头朝他看去，”不然你给我说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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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来话长。”关于这个谎话，苏半棠早就私下编好了设定发展小故事，“我当年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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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才起了个头，就看到沈灼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要听电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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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安静收声，听话站到一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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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防几秒后，他的手机也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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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叮叮”“嗡嗡嗡嗡嗡”，振动加铃声的双重组合，苏半棠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从牛仔裤后裤袋里摸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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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忙脚乱里却出了错，他本想拒绝接听，指尖却划反方向划到了接听；想要挂断，却点成了外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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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来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有些耳熟的年轻男声吵吵嚷嚷传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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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我陈越，听说你跟付君昊分了？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跟我交往哈？我从以前起就特别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觉得你特别漂亮，就是之前觉得你太高冷了，呵呵，那个，而且我肯定不像付成昊那么抠，活儿也比他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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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按了两三次，才把这通电话按挂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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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安静了，沈灼那边也没声响。他抬头朝沈灼看了眼，才发现他正接听着手机，侧头看着他，皱眉失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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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苏半棠总算能读懂他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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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表情似在说：小姑娘桃花还挺旺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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