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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庄子门口。大门乃铁栏所制,上头爬着许多花儿,无非牵牛、忍冬、蔷薇之流。挂的不是匾额,而是跳跃的几个大字:琴琴梦乡。</p>
及入庄中,放眼而望,极其开阔。屋舍简洁,毫无飞檐画栋,大片藤蔓铺成绿壁。野花儿无处不在,名卉也不曾修剪、随心开落。薛蟠道:“这就是舍妹玩儿之处。她自己逐渐长大,秋千板子之类也逐渐换成大号的。其余皆与小时候无异。”</p>
乃将马缰绳交给庄中打点的奴仆,领着客人袖手踱步。只见树下时不时垂落秋千、吊床,或是安置个跷跷板;大树上还有绳梯树屋。走了几段小路,得见一处老藤缠绕出的延绵大洞。薛蟠指道:“这个起先有竹架子撑着,待藤茎长老了便拆掉。”</p>
范大爷啧啧道:“难为师父肯费心。”</p>
“贫僧只出个主意罢了。”薛蟠道,“活计终究是花匠做的。钻过去看看。”率先钻入。横竖左近没谁看见,两位客人也躬身跟上。</p>
这玩意竟有数百步长,弯来拐去的。钻出藤洞,范孙二位皆忍不住惊叹。及目所望乃极大一片花海。草本野花,不知品种,五色缤纷。湖边小岛上也尽是。后头接着烟波昆明池,远远的有几艘渔船,野趣盎然。和尚得意道:“地方得足够大,花儿得足够多,必好看。”</p>
孙溧啧啧道:“此处我听妹子说过好多回。她们只说好玩儿,我便当是个寻常去处。”</p>
“所以说你这人无趣,‘好玩儿’这么重的评价都勾不起你的好奇心。”薛蟠扭头看了范大爷一眼,“范兄只怕都比你强些。”</p>
孙溧伸了伸腰背:“横竖没指望过你说出好听的来。”</p>
庄子里四处不见人,无需规矩。又有薛蟠挑头儿,三人没过多久都开始放飞自我,把孩子的游戏玩了个遍。一座三层楼高的多重盘旋滑梯,三个大男人居然嘻嘻哈哈的滑了小半个时辰。直至黄昏才发觉腹中饥饿,厨下已预备了湖鱼野菜。</p>
天色既黑,庄中点着许多玻璃挂灯,一眼望出去煞是好看。薛蟠又领着他们去游泳池,泳衣是水靠的料子。横竖今儿已经玩开了,两位客人也顾不得什么大族嫡子身份,扑腾半日。</p>
一时坐在岸边休息,薛蟠笑眯眯道:“这地方不错吧。”</p>
孙溧随口道:“极好。”</p>
范大爷慨然道:“在京中时,师父同我说过好几回张弛有度。今儿方觉何谓悠然惬意。”</p>
薛蟠道:“整个庄子的价钱都不及一件小古董,大古董也只得个零头。”</p>
二人一愣。</p>
“因为是郊外,故此地便宜。屋子极简。花木都不值钱且无需修剪,最省人力不过。”</p>
孙溧道:“我也弄一个去。”</p>
“弄一个容易,你得记得玩儿。日后有了孩子,还得记得亲子。”</p>
孙溧立时蔫了。</p>
次日三人皆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花丛中混下午,有人来报李夫人求见。薛蟠安排孙范二人躲到木香架子后头。他俩还以为李夫人也是来玩儿的,嘻嘻哈哈猫着、从花叶缝隙窥视。</p>
一时婉太嫔随庄子管事朝这边走来,薛蟠招招手:“夫人下午好。”</p>
婉太嫔含笑点头,往旁边竹椅上坐下。“师父之居所果真悠闲。”</p>
“这是小妹子的地盘。”薛蟠随口道,“有件事贫僧纳闷儿。你们家李姑娘难道不知道纠缠孙溧那种男人是无效的吗?”</p>
孙溧猛抽一口气。幸而此处风大,婉太嫔没听见,叹道:“知道。奈何孙大爷正眼都没瞧她一眼。总得试试。”</p>
“后来贫僧听说他一直盯着杜小姐看,就猜到原委了。”薛蟠悠然道,“多年前他就对娇弱的小姑娘没有抵抗力,即使知道人家不怀好意;多年后依然没变。杜小姐便是我见犹怜款。娇弱的女人扛不住孙大奶奶。若说从别处娶个满心家族的机器姑娘,另纳娇弱美妾——很遗憾。通过上海的太子妃和大高玄观的废后可知,没有哪个女人真的能贤良不妒恨。不收拾小妾只有两个原因:底气不足和手段不够。而大族少夫人岂能没有这两样。”</p>
婉太嫔道:“如此说来,孙家大爷竟是没法子娶个合心媳妇了。”</p>
“倒不是。少奶奶是份差事,并不难学。偏孙家只想白捡人家教导好的姑娘。”薛蟠吃了口茶,“见识见识,见过便认识。而喜欢主要是感觉,无法靠媒妁达成。李夫人唯有先看孙兄喜欢谁、再设法收服为己用,而不是绕十八个圈子往他身边送你的人。”孙溧脸色大变。他想多了,以为自家和沈小姐订婚、沈小姐逃婚都是这李夫人安排的,为了将模样相似的李小姐送过来。</p>
婉太嫔苦笑:“例如那位杜小姐。我如何收服?”</p>
“咦?说的也是。如此死结,要不然就放弃吧。李夫人,你出宫都多少年了,究竟有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p>
婉太嫔长叹:“师父又来了。身不由己四个字,师父哪里尝过。”</p>
“贫僧送李夫人另外四个字:消极怠工。”</p>
婉太嫔摇摇头,无心看花,起身告辞。</p>
薛蟠送她出去再回来,孙范二人面色沉沉相对而坐。和尚举手:“别问她是谁,贫僧不会说的。”</p>
孙溧横了他一眼:“知道。但凡能说你早说了。”</p>
薛蟠从旁边拽过一把竹椅坐下。“知道重点不?”</p>
“请师父赐教。”</p>
“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喜欢不是。”薛蟠看了眼范大爷,“范兄的心上人,他惦念了多少年。”</p>
范大爷哀凄远眺:“这会子,淑荃大抵已饮下孟婆汤,记不得我了。”乃缓缓说了往事。孙溧、薛蟠不觉陪着掉泪。因叹道,“我们大奶奶无处不好。我深知对她不住。”</p>
薛蟠慨然道:“你就不该娶她。她本可以有个更好的丈夫。哦对,你做不了主。”又道,“孙兄,你还是能做主的。不过家庭环境造成你根深蒂固的观念,难以尊重女性。江南的姑娘们开始有自我意识了。你可以选择改变,或者——”他看了范大爷一眼,“又或者——”手指婉太嫔的去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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