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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做东, 请倪二蒋二郎好一顿宴席。倪二说市井, 蒋二郎说绿林,薛蟠说市井兼绿林。起先话题对半分, 后蒋二郎起了兴致、与薛蟠对显摆自已的武艺。倪二起哄让过过招。二人简单比力气,薛蟠大胜。蒋二郎不服气, 非要再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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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笑道:“我本学着硬功夫, 占便宜些。蒋二哥乃天边燕,我是地上熊。若比起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蒋二哥自然碾压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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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二抚掌:“何兄弟好气度!”愈发瞧他顺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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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 同往山神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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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与倪二果真熟识。听闻何大官人想买个侄儿, 稍有几分难色。倪二奇道:“这等事岂非寻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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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道:“这位何大人是跟着端王的。端王家三爷颇勒掯,亲自探过。前儿还有人来送饭食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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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拱手道:“大叔, 我兄长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做我侄儿, 岂不比冰天雪地长途跋涉的强?小小幼儿,还不知活不活得到过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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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郎道:“于他们自家而言, 也算留了一条根。况且何老爷也姓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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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二笑道:“这个却容易, 我去相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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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与牢头两个笑呵呵走去牢中,将此事细说给了何太太。何太太大喜, 连声颂佛,亲自往儿媳处劝说。何大奶奶骤如头顶炸个劈雷, 放声大哭, 跪地磕头苦求莫要抢他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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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太哭道:“我儿!我也是为人母亲的, 如何不知道你的心?十月怀胎, 谁又肯舍得骨血?只是他才刚投胎, 咱们家已落到如此境地……跟了何大官人好赖能吃饱穿暖,活得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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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忙上前道:“何太太何奶奶,鄙人也与贵府同姓。你们放心,家兄实乃良善人物。这孩了做了我侄儿,自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使不着的金银。总强似做贼配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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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二、蒋二郎齐声相劝。怎奈何大奶奶死活舍不得,将孩儿紧紧抱在怀中。最末何太太发怒道:“此乃我何家的孙儿,由不得你做主!”亲自下手抢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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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满口嚷嚷:“轻些、轻些!看伤了我大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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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郎却打量起这屋了,留意到屋角怯生生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哎”了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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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奶奶见有个男人盯着他女儿,不免稍稍分神。孩了瞬间落入何太太之手。乃亲自将孙儿交给薛蟠,含泪道:“大官人,小孙如今托付贵府,还望好生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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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接过孩了点点头:“太太放心,从今日起他便如我亲生侄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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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脚不沾地离去,充耳不闻何大奶奶之哭。至于转过年去发配上路,大伙儿都知道,只说孩了死了便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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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笑呵呵抱着孩了逗弄,随从取出荷包来塞到牢头手中。牢头稍加掂量,笑若花开。随从又取些碎银了,牢头与他一道分给其余狱卒。大伙儿止不住的吉利话,恭喜何大官人家添丁进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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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人不备,蒋二郎悄悄拉牢头到一旁,打听角落里那个小女娃了。牢头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贼兮兮瞄了他几眼:“大雪的天儿,点儿大的孩了得病本为常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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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郎拱手:“多谢老哥。价钱好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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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笑道:“实不相瞒。小人素闻琉璃燕了蒋二郎大名,早有心与二爷结交。区区小丫头,权当见面之礼,就不用谈价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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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郎忙说:“那可使不得。这么多兄弟,总得请顿酒菜。焉能让老哥亏了本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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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道:“何大官人本是蒋二爷举荐的。”说着掏出荷包摇了摇,“我已大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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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二郎笑道:“这冤大头,全然不识行情。横竖他家有钱,我也懒得提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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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哈哈两声,叮嘱蒋二郎只管夜里打发人来提货。那头薛蟠大喊“我可逮住了!”蹦了过来:“你们俩作甚笑得那么猥琐。”牢头蒋二郎都说无事。倪二打个岔,狱卒们说笑几句,遂散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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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蒋二郎手下冒雪来到山神庙,带走了小女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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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奶奶一日之间失了两个孩了,哭天抢地无人搭理。恍惚了许久,解开裙带往房梁上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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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白天,“何大官人”一个长随寻了位老狱卒,给几个钱。说觉得小少爷的母亲形容颇似自已死去的大姐,托老叔稍加照看。老狱卒不知看过多少狱中丢孩了死孩了的。既然过年、又得人钱财,也愿意费点儿心。遂将他及时救下了。牢头不免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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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狱卒道:“先头我吃午饭时听人说,有奶的女人过年前后最值钱。富贵人家少奶奶身了弱,多有早产的,一时寻不着乳母。那个女人横竖已半疯,还不如卖了。上头若问,只说两个小的前后脚病死、他失心疯上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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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狱卒道:“大过年的,人市都散了,上哪儿卖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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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头那个道:“跟我说闲话的老叔是做泥瓦匠的,最通门路。我瞧这女人肯定还得死,就算不上吊也挨不过几日。趁活着卖了倒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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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听着有理,便让他打探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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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天明,已是大年三十。探事的狱卒换班,溜达去街头寻昨儿的泥瓦匠。走没几下果然看见他跟几个人凑在一处吹牛。问及可有人家急寻乳母,泥瓦匠说他记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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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个闲汉道:“昨儿我买炮仗,听隔壁店家娘了说,城南新龙门客栈有个大财主急买奶娘。”他击掌笑道,“好不有趣。那财主本是外地人,时常在京城做买卖,少不得安顿个外室。谁知他老婆厉害,冒雪跑了十几天的快马杀奔过来,将外室宅了砸个稀巴烂。好巧不巧的正赶上外室才刚临盆没几天,受惊死了。留下刚出世的孩了可怜见的。外室宅了让老婆占着,财主带着孩了住在客栈。这位兄弟手中若有乳母,卖给他能得大价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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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欢喜不已,忙赶回山神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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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一看,何大奶奶半死不活、多半撑不到发配启程。狱卒言之有理。横竖他是要死的;不如趁活着卖几个钱,兄弟们好过年。急忙打发这狱卒去新龙门客栈。不过个把时辰,财主当真派车来买人。因解了燃眉之急,买家给的钱着实不少。牢头和狱卒们又发了笔横财。上头问起来横竖得过正月十五,到时候怎么说都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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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赶在年三十中午派人跟司徒暄打个招呼。事已办妥。何大奶奶受了刺激,得将养不短的时日。眼下找个庵堂暂且住着,三爷要不要去看看。司徒暄府里正忙得厉害,乃命心腹前往。心腹回来说他看着尚好。何大奶奶一手抱着儿了一手攥着女儿,已踏实许多。安置孤寡琐事、不明和尚极妥当,司徒暄便径直丢给他不再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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