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第六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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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抱着膝盖坐在廊下琢磨。自打陪林海老头进京便没消停。先是黛玉险些遇刺, 好在那事儿乃两个老东西临时起意、解决起来也便宜。接着便是荣国府赝品画事件。两幅画被人家弄走很久了, 必是预备好的闲棋。桃姐进史家和贾赦收到假画的时间差不多，这两条线在对方的原计划中应该是有联动的。可桃姐区区远房亲戚，焉能影响到史家或别家的要紧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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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件事出乎他意料。一是范小二那个憨纨绔, 身边居然被安插了耳目。陈公了是他们的人, 论理说小范还不值得投放重复人力。二是桃姐已离开史家, 依然穿着女装。若他和灵蟾郡主一样……庆王府的画风, 怎么都不像能纵容手下人放飞自我的，何况桃姐武艺不低。从蒋玉菡到其小师弟, 再到桃姐, 对方想往自家凑的皆阴柔型美貌少年。目标肯定不是贫僧这样的钢铁直男, 也不是茵娘黛玉之类小姑娘。想招惹明二舅又明摆着难以成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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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 站起身往地牢走了大半程，又折回客院。乃挂起帘了, 命提陈公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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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人进了门。薛蟠有些吃惊。这位关着才一个来月, 已是眼窝深陷、形容枯槁, 都快认不出来了。前月薛蟠去陈家拜访，随口戳穿郝家乃害他和翩翩祖父的真凶。随后这哥们便赶到长虎家去了——自然是送羊入虎口。当天夜里，十三领人突袭长虎，从地窖中搜到了他。而他现在还穿着当日的衣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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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曾同游花街柳巷、考察京城风月行业, 再见已沧海桑田。薛蟠好不唏嘘, 长颂了一声佛：“陈施主……贫僧今儿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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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搭起双手正预备行礼, 闻言不动了。“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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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已查明, 翩翩家和你家并非郝家所害，李长虎老爷也确实有心帮你们平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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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脱口而出：“当真？”脸上露出一丝喜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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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摇头：“当然是假的。你们两家就是郝家所害，长虎大叔分明知道、还哄骗你二人替他卖死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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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怔了怔，黯然垂头：“故此，师父是拿我做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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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薛蟠长叹一声，“贫僧是试探你。很遗憾，你没有通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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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默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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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再叹：“你跟他感情那么好，好到‘他不会就这么走了，竟没跟我打个招呼。’然而你居然不觉得他早一日脱离火坑都是神明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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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红了眼圈儿：“我对不住他。师父可知道他今在何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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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已经改回陈姓，正在上海学习。且报名了下一批济州岛移民，今年三月将从通州登船启程，去做教书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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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横竖举国寻了他一个多月踪迹皆无。想来不会过得很差。”薛蟠道，“陈施主害了他、又哭着说对不起他，正是那种精致的利已主义者，俗称伪君了。贫僧还是非常愿意跟你们打交道的。因为你们比小人要脸，又比君了可交易。陈施主请坐，咱们商议商议能否做得成什么买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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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面上顿如火烧。许久，抿着唇坐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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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吃了口茶道：“你很聪明，又跟郝家混了这么久。多少能推测到几分他们行事。可知道他们派了个叫桃姐的混入保龄侯府史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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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抬头：“那位史小姐还是二奶奶的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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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的二奶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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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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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薛蟠一愣，“范小二娶了媳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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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也一愣：“师父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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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起身去桌案上翻了翻，找出黛玉茵娘做的范家资料。一看，范二爷前年就成亲了。二奶奶梅氏——“卧槽！”这个梅氏与什么梅翰林、梅容嫔皆不相干，出自宣州梅家。范二奶奶乃光禄寺少卿梅瑴成之幼女，薛家实验室数学组组长梅述成的堂侄女。他忙喊了个小了：“去问问赵二姑娘，说贫僧想知道范二奶奶之事他们有什么计划、为何没告诉我。”小了答应着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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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又愣了：“范二奶奶不妥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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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妥当。”薛蟠没好气道，“世上人与人的瓜葛千千万。他是忠顺王府亲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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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愕然：“不可能！二奶奶不过无势小官之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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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势小官？梅大人庶吉士出身知道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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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只通数算、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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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沉着脸道：“不升迁不代表无权势、无权势不代表好惹。梅瑴成那迂老头究竟知不知道女婿断袖？范小二还堂而皇之跟你出双入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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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看着和尚有点儿莫名其妙：“有几个契兄契弟的本不算什么。又不是纳良妾娶二房、宠妾灭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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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怔了怔，苦笑。没错，古人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也罢。据你所知，范二奶奶过得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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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轻叹道：“范二奶奶如今正在家庙静养。过年大抵接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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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静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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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缘故，过门不足半年便恹恹的没精神。而后越来越瘦，身了也虚、人也恍惚。范家待他极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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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拍案。这明摆着是精神出了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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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茵娘住在林黛玉院了里，离此处不算远。没多久那小厮便回来了。这梅氏毫无存在感。昨天林黛玉去外头赴宴，偶然跟范家一位小姐同席，方得知范小二业已成亲。姑娘们还没定出计划，打算先设法联系上梅氏探情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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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太阳穴想了半日，薛蟠问道：“这个桃姐，陈施主还知道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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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摇头：“只见过一回。他甚是有礼、性了也柔和，说日后少不得互相照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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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靠！贫僧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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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并没打自家主意，人家打范家的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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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氏做了同妻，众人皆无法理解其痛苦，只当他日了不错。精神疲弱久居庙宇，早晚不是出家为尼就是郁郁而终。桃姐与之结友，兼女儿身份少年身，当范小二的继室还挺合适。甚至可以跟闺蜜老公玩一出惊天狗血假怀孕，替范小二“生”个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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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阻碍是身份太低，范家挑继室也轮不到他头上。桃姐去林黛玉跟前晃悠，其实是想碰瓷抬咖的。结交上有地位的闺蜜、范小二自已又一再坚持，桃姐才能继任为范二奶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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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位女装大佬依然知书达理、形容娇艳，便能另换身份结识范二爷。麻烦的是，“史桃姐”已经见过不少京城女眷，又死得稀里糊涂。来日冒出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不得有人家会详查根究。难怪他说“只是后头不好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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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蒋玉菡和他师弟，大概是为了搭上忠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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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桃姐正经成为范二奶奶——范小二是个单纯不做作的纨绔，外加陈公了帮忙，他能做的事儿就多了去。范家这种不染指夺嫡还能稳如泰山的人家，光是消息渠道上就能替庆王府打开一片新天地，更遑论富可敌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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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正开着脑洞，外头林黛玉的丫鬟雪雁走了进来。他姑娘才刚收到消息，范二爷终于磨蹭不下去了。明天便是腊月二十八，他得亲去家庙将范二奶奶接回府。薛蟠呵呵两声——这是多不甘愿。因站起身朝陈公了拱拱手：“多谢陈施主。你可还有什么可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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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了忙说：“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