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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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水暖,四季湖面不结冰,入冬后瘦西湖上渔船照常撑过。时近中午，几个渔夫正欲吃午饭，忽觉有什么东西撞了下船帮子。探头出去一望，吓得“嗷嗷”叫了起来。</p>

官府很快便赶来了。死者是个和尚。体态肥胖、里衣竟是上好的缎子,想来活着时颇为享福。知府吴逊亲自查看尸身,又打发众衙役往各家庙宇打探可丢了胖和尚。一时仵作查验回报，此僧乃是淹死的，死前曾与人打斗。</p>

才刚回到外书房略吃口茶，又有人来报案。这回来的是位娇滴滴的女子,年约二十出头,哭得梨花带雨说死了男人。女子的丈夫姓冯，今年四十三岁,在城中经营着一家油铺子,午饭后躺在书房贵妃榻上歇午觉。女子收拾妥协了家中杂务,看看日头去喊丈夫起来,才发觉人竟是凉了。窗户是开的，屋内、窗台和窗外皆有脚印,丈夫脖项上印着两只手印。</p>

捕快们又赶去那姓冯的家中查看，果然如女子所言。鞋印显见是草鞋所留下的。掀开冯老板的帽子,捕快们便是一愣。此人头顶光溜溜的、排着九个戒疤。</p>

捕头皱眉问道“大嫂,你男人是和尚”</p>

“不是不是。”女人道,“他因年幼时得高僧救过性命,笃信佛法,特意如此。”</p>

捕头与手下人互视几眼，将信将疑。</p>

第二具尸首运到衙门，吴逊、高师爷等人都看出他是被一身高体壮之男人掐死的。遂盘问冯大嫂她丈夫可有仇人，冯大嫂却是诸事不知。</p>

还没来得及犯愁，第三桩命案来了。城郊两个农人正在田里翻耕，忽闻有人连呼数声“救命”，忙四处张望。不多时寻到一人卧在田埂上，乃是个穿锦衣的老爷，腰腹间开了处血窟窿，业已咽气。捕快过去看是，见其身上有泥，身边有凌乱脚印，像是曾同人厮打。脚印也是草鞋所留，且与冯家的一般大小。一个年轻捕快还发现了一截粗布做的带子，看着像是被扯断了。古怪的是，第三具尸首也是个有戒疤的光头。</p>

吴逊眉头紧锁。虽说后两个死者皆没穿僧衣，这三人显见都是和尚了。瘦西湖淹死的少说已死了一宿，在家中被掐死的那位中午还活着，田埂上的那位刚死不久。</p>

仵作不辞劳苦开始查验第三具尸首。乃先将他身上之物取出。此人的衣裳极其富贵，从里到外皆是最好的料子。腰间悬了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二三钱速香。怀内揣着一只紫铜八角岁寒三友手炉。还有两锭二十两的雪花银和些碎银子、一卷银票足有六百两，一只绣了并蒂莲花的女人肚兜。</p>

就在此时，府衙外有人求见。来的正是放生寺的那圆脸和尚。吴逊忙接了出去。</p>

圆脸和尚焦急万分劈头就是一句“听说大人这儿有具和尚的尸体。”</p>

吴逊苦笑道“不是一具，是三具。”圆脸和尚面色骤然发白。</p>

二人遂立时去看尸首。圆脸和尚满面不可置信。吴逊轻声问道“敢问，这里头可有贵寺的师父”</p>

圆脸和尚苦笑道“三个都是。”</p>

胖和尚从昨日出去，到今天下午还没回来。庙里便带狗去找，一路从贫民窟追到小巷，方知是被人打劫了。再寻到瘦西湖旁，听人议论官差从湖中捞起一具和尚的尸首；最后找到那辆侧翻的车厢。吴逊忙宽慰两句。</p>

遂各自说了已知线索。吴逊听说他们寻到了胖和尚入水之处，赶紧打发人过去查看。一时捕快从湖边摹得两双脚印子送回来，吴逊略有几分失望。那斗笠车夫穿的当是布鞋并非草鞋，大小也不同。</p>

高师爷思忖道“那车夫纵死了也该有尸首才是。”</p>

吴逊想了想，命明儿沿湖打捞。又借放生寺的灵犬搜索后两起案子的凶手，一无所获。冯大嫂不认得死在田埂的那人，冯氏油铺的伙计却说数次见过此人来找东家、只是冯东家没提起过其身份。</p>

圆脸和尚抬眼瞄见贾琏满脸的跃跃欲试，乃合十道“敢问贾大人可有头绪”</p>

贾琏迫不及待拱手道“依着下官看，虽说死了三个和尚，却是两个案子。前头一个为抢劫杀人无疑，只不知那车夫是死是活。后两个为同一人作案。此二受害者皆隐藏了和尚身份，互相也认得。凶手若非寻仇、便是找东西，又亦或是灭口。”</p>

吴逊竟也起了兴致，道“贾大人细说说。”</p>

贾琏这些日子听薛蟠讲了许多外洋破案故事，已脑补出数种剧情。什么俩和尚杀人抢劫、终遭幸存者追杀，三贼分赃不均、第三人找上门，绿林帮派小头目私吞钱款潜逃、多年后踪迹落入瓢把子手中。吴逊啼笑皆非；圆脸和尚倒是听得颇认真，只是不置可否。</p>

吴逊在衙门忙得颇晚才回府。吴太太不免打听可是出了事故。吴逊一壁泡脚、一壁将烦心事倾倒给媳妇儿。</p>

另一头熊猫会众人也聚拢琢磨放生寺的差事。</p>

这种事素来是薛蟠起头的。“放出消息吸引绿林高手前去试机关，人只抓不杀。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放生寺将近二十年来一直源源不断的为老圣人专业的机关硝线人才。他有什么东西要用机关来保护”</p>

小朱想了半日，摇摇头。“他哪儿用得着机关。没有兵卒之人才使用那个。御林军比机关得用多了。”</p>

忠顺看陶啸。陶啸老实道“我没主意。”</p>

忠顺嗤道“此事明摆着。替他修陵寝。”</p>

薛蟠顿时失望“哈没劲。”</p>

小朱瞥了他一眼“陵寝本是天子最大的大事。”</p>

“天子最大的大事不应当是国泰民安么”</p>

“幼稚。”</p>

遂各自回屋睡觉。</p>

半夜，薛蟠换了夜行衣出去，溜到上回同司徒暄夜逃时藏身的那宅子。里头寂静无声。薛蟠隔着门朝院中丢了颗石子儿，登时撤走。不多时，守屋子的老头打着灯出来寻了半日，找到地下那颗包了纸的石子。纸上写着求见夏婆婆。求多送两只防追踪荷包。</p>

次日下午，吴太太打发人来请王熙凤，说给她瞧好物件儿。凤姐忙换了衣裳乘车过去。原来是吴太太新打了套头面。王熙凤见那东西委实精致华美，连口夸赞，还打听是在哪家铺子做的。</p>

议论观赏了半日首饰，吴太太望着王熙凤轻笑叹道“你这小蹄子怪惹人喜欢的。”又叹，“凤丫头，倘若”迟疑半日。</p>

王熙凤道“吴姐姐有话只管说。”</p>

吴太太再叹“我想着，倘若我族弟当真犯下大错，却不知咱们俩可还能这般说笑</p>

往来。”</p>

王熙凤思忖片刻道“我们家二爷、薛表哥曾同我议论过。若大妹妹当真遇上那般事儿，唯有当即染上急病、日便病逝。二太太伤心太过卧病在床。过两年，金陵族亲之遗孤进京投亲，年岁比大妹妹小个两三岁到四五岁都可，看情形而定。因她长得与死去的女儿肖似，二太太认在膝下爱若珍宝。”</p>

吴太太诧然“还能这样”</p>

王熙凤道“其实相似的先例并不少，招数皆老套。套路自然是有效方能成套路。”</p>

吴太太思忖道“我竟不曾听说。”</p>

王熙凤轻声道“婚姻结两姓之好。”</p>

吴太太皱眉，不悦道“如此说来，你们家是瞧不上我们家了”</p>

王熙凤看着她定定的说“吴大人出身庶吉士，前途高远，我们家岂能瞧不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