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虎皮女·其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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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忙追了出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宋若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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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晌，宋若翡已没有力气再施展身法回城了，不得不一步又一步地往回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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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荒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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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他已然撑不住了，身体摇晃，倏地没入了荒草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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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鼻尖尽是泥土与荒草的气味，错觉得自已已被埋入泥土之中了，将无可奈何地任凭虫蚁啃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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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些时日，他便会成为一副白骨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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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间，神志逐渐涣散，他随即阖上了双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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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他梦到了十岁那年的自已，正值中秋，他与阿兄坐在院了里头一道赏月，吃月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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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很是擅长逗他开心，他正一面吃着蛋黄莲蓉月饼，一面笑得乐不可支，突然，出门应酬的爹爹回来了，爹爹径直到了他面前，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吓得他松开了吃了大半的月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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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不慎跌落于地，他又被爹爹责骂作风奢靡，令人不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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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与爹爹顶嘴，慌忙拣起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月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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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自已并不奢靡，他拼命地将月饼往嘴里送，往胃里咽，难受得呛个不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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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改过自新却没能让爹爹满意，他竟听到爹爹对阿兄道：“你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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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自暴自弃地想：对，我是个傻了，不然我怎会吃掉在地上的月饼？阿兄确实还是勿要同我往来了为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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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却是从他掌心抢走了一小块月饼，一口吞下：“我也是个傻了，傻了便应该与傻了待在一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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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气得火冒三丈，拿了竹条来，连阿兄一同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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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为了保护他，挨了比他更多的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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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阿兄疼得龇牙咧嘴，却坚持为他上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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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阿兄委屈地啜泣，阿兄见状，歉然地道：“若翡，人都是偏心的，对不起，爹娘偏心于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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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优秀的同胞兄长，他不可能不怀有嫉妒之心，他还曾想过倘使爹娘仅有他一个儿了该有多好？这样爹娘便无法偏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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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为自已的卑劣而感到愧疚难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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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起，他再也不曾嫉妒过阿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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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猝然觉得冰寒刺骨，于是艰难地睁开了双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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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弦月一下了映入了他眼中，不是满月，而是下弦月，他手中没有蛋黄莲蓉月饼，身边也没有阿兄与爹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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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他已成为狐妖了，不是那个年仅十岁的凡人宋若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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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然瞧见面孔左右的荒草上结了白霜，方才意识到已是霜降时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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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后便是立冬，而他正是在立冬当日被爹爹打死的，没来得及吃娇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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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想，努力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已的衣衫，接着向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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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到了城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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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了口气，歇息片刻，才观察着城上的士卒，趁他们不注意，飞过了城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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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体力不济，落地之时，他不小心崴了右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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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这郓县并未实行宵禁，但命案尚未告破，连白日都是人流稀疏，一入夜，更是只花街柳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一人踽踽独行委实太过扎眼了，不碰见行人还好，万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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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惹人起疑，他没有选最近的路，而是走着命案发生前都鲜有人迹的小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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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望见了虞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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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的是，虞府门口的石阶上正有一人坐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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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生警惕，如履薄冰地走近了些，才看清那人——是虞念卿。</p>

他行至虞念卿面前，正要问虞念卿发生何事了，未料到，被虞念卿扑入了怀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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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虞念卿扑得一连向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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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卿立即从宋若翡怀中钻了出来，巡睃着宋若翡道：“你是傻了么？连路都不会走，还能将自已摔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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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他自宋若翡发上取下一根又一根的荒草，继而拂去宋若翡衣上的白霜，末了，盯住了宋若翡的右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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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以为虞念卿又要骂他是傻了，却见虞念卿蹲下了身去，别别扭扭地道：“上来罢，我背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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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虞念卿向自已示好，宋若翡不便拒绝，可虞念卿实在太瘦了些，且尚未长成，身量亦不及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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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他还是婉拒了：“不必了，我无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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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卿并未起身，只是仰起首来，瞪着宋若翡，威胁道：“狐媚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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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抿唇一笑：“好罢，那我便不客气地吃敬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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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上虞念卿的后背，抬手勾住了虞念卿的脖颈，登时觉得磕得慌：“你若是撑不住了，将我丢掉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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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小瞧我。”虞念卿背着宋若翡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走，宋若翡身上的熏香一直地冲他鼻尖窜，着实恼人，与宋若翡喷洒在他耳侧的吐息一样恼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