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九黎：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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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p>

轰！</p>

强烈的剑意, 在雪陵侧殿中爆开。</p>

本就关注着侧殿的微生羽立刻被惊动，匆匆赶来, 却见九黎驱使着轮椅从殿中跑出来, 不等他开口就问：“师父, 你看到顾长凌没有？”</p>

微生羽眼尖地看到他手里捏着一瓶“立地成佛”, 心里咯噔了一下。</p>

“不曾。出了何事, 长凌怎么了？”</p>

九黎：“……”</p>

九黎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道：“我也不太清楚, 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就突然跑了。”</p>

于此同时，浩天陵。</p>

正在闲话的几位大能蓦地一顿，神识朝剑峰扫来。</p>

辰骁眼神闪了闪, 折扇轻敲手心，笑着道：“此子果真不凡，金丹期便已凝聚剑心，晋升剑尊，当真了得。”</p>

说着, 他看向主位上的浩天宗主, 笑容更真诚了三分。</p>

“得此天才人物，天道待贵宗着实偏爱。想来, 擎云宗这上三宗之首的位置, 很快就该易主了。”</p>

浩天宗主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回了个笑容，道：“借前辈吉言了。”</p>

辰骁摇了摇折扇, 道：“伯父太客气了。”</p>

浩天宗主：“……”</p>

闭嘴吧，他怕折寿！</p>

看宁若秋和宁观面露急色，墨宇剑仙起身道：“我等需回剑陵为此子护道，失陪了。”</p>

“请便。”</p>

辰骁自不会留人。</p>

而剑峰一行人走后，其他各峰的大能也很有眼力见地告辞了。</p>

室内，只剩下浩天宗主独自面对辰骁。</p>

他正满心不自在，辰骁就起身道：“叨扰多时，烦劳伯父了。接下来不敢再劳烦伯父，随便派个弟子引我去蘅霄陵便好。”</p>

浩天宗主脸色一变，正要拒绝，就收到一条传讯。</p>

浩天宗主的眉头一紧又松开，叹息道：“前辈请吧。小儿年幼，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前辈不要怪罪。”</p>

辰骁只当听不出他讽刺自己老牛吃嫩草，展颜笑道：“伯父多虑了，蘅儿自是哪里都好。”</p>

目送他离开，浩天宗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把辰骁刚才坐的椅子打了个稀巴烂。</p>

老王八！</p>

卑鄙！</p>

无耻！</p>

在心里把所有恶毒的字眼往辰骁脸上砸了个遍，浩天宗主才吐出一口恶气来。</p>

他取出浩天令，再次听到儿子的传讯：“父亲，他若寻我，不必阻拦。”</p>

眼中不由露出浓浓的忧色。</p>

沉默半晌，浩天殿中落下一声轻叹。</p>

而另一厢，微生羽也收到了外公和舅舅的传讯。</p>

得知顾长凌有所突破，已经要凝聚剑心了，微生羽彻底放下心来。</p>

再看紧紧皱着眉、明显误会了什么的九黎，微生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点破，只道：“徒儿放心，有墨宇太师祖亲自护持，长凌不会有事的。”</p>

九黎松了一口气，而后懊恼道：“师父，你说，顾长凌不会道心崩溃了吧？”</p>

道心崩溃的话，会不会连累小黑剑啊……</p>

完全没会意他在担心什么的微生羽笑了笑，笃定道：“不会的，徒儿不必自责。”</p>

说着，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道：“徒儿与他说了什么，可说与为师听吗？”</p>

“呃，其实也没什么……”</p>

九黎眼神闪躲，耳朵有些发红，但是想到既然已经在顾长凌面前表明心迹，也没必要瞒着师父。</p>

抓了抓耳朵，他道：“师父，我们进去说吧。”</p>

“嗯。”</p>

微生羽自无不允。</p>

只是回到侧殿，看到被剑意扫荡得横七竖八的摆设，师徒二人沉默了一下，移步去了莲心院。</p>

一如当日论道那般，在亭中席地而坐，煮了一壶茶。</p>

九黎想了想，开口道：“徒儿从前，听师祖说过一些龙战师父的事。徒儿知道师父待他的心意，师父难过的时候，徒儿也很明白那是怎样的感受……师父，我从未同你说起过我的义兄吧？”</p>

听到九黎之前的话，微生羽极力控制，情绪却仍有些起伏。</p>

待听到最后一句，他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异色，抬眸道：“徒儿说的是？”</p>

九黎笑了笑，将深藏心中的往事含笑道来。</p>

他生来被生父厌弃，为江竹心所救后，对方并没有粉饰太平。而是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他的生父为什么不喜他，又为什么不愿见他。</p>

在江竹心口中，在天下人口中，江风云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p>

“他们都让我体谅，我那时也以为我的出生毁了他的一切，错不在他。</p>

我长到三岁，未曾见过他一面，直到那年，我偷偷去母亲的冰窟外看他。</p>

江风云看见我，问我是谁，让我快回家去，小心别冻伤了。他是那么温柔啊，对我笑，还摸我的头。</p>

我太高兴了，喊了他爹爹，然后……</p>

一切就变了。”</p>

小小的孩子被一掌打飞，连同满心的欢喜和期待一起，狠狠摔在地上。</p>

那一掌落在身上有多疼，九黎已经想不起来了。</p>

但他永远忘不了，江风云得知他是谁后，看他的眼神。</p>

就是走在地上踩到狗屎，也不会有那么厌恶了。</p>

九黎轻笑了下。</p>

“五岁那年，也不知是谁，在我的饭菜里下了□□。</p>

整整一瓶□□，竟都没毒死我。</p>

我中毒醒来，我的生父坐在我床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眼神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温柔极了。</p>

然后，他让我跪在医谷谷主面前，说他为我找了一个师父，让我去医谷学医术。</p>

我啊，只顾着高兴。</p>

他让我下跪，我就下跪。让我磕头，我就磕头。让我喊师父，我就喊师父。</p>

后来我杀那老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天，江风云把我送给老头做药人。就是因为他说，用我的血肉能做出起死回生的良药……”</p>

“畜生！”</p>

微生羽原本一直忍耐着，听到这里却再也忍不住，恨声骂道。</p>

九黎反而被吓了一跳，停住了话头。</p>

见师父气得不轻，一双眼中满是杀意。</p>

亭外的风雪被寒冰凝固，砰砰砸在地上，霜火莲的莲子火焰都弱了三分。</p>

而此情此景下，亭内却还是暖融融的——哪怕气得灵力失控，师父却还小心克制着，不愿伤到他。</p>

九黎的眼神更是柔和。</p>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微生羽，眉眼都是笑。</p>

“师父莫恼，听我说。”</p>

九黎将自己身入医谷后的遭遇，和义兄卫三更救出他后，如何悉心照顾他，教导他，陪伴他的往事说了。</p>

“如果那些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大哥，我心甘情愿，甚至要感激天道他老人家的慷慨。”</p>

九黎眉目中都是温软，“我所失去的，和大哥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大哥都赋予了我。我所拥有的，不比任何人少。”</p>

“……嗯。”</p>

微生羽心中大为触动。</p>

虽还心疼徒儿的际遇，但总算冷静下来。</p>

亭外的风雪重新飘动起来。</p>

微生羽捏着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解道：“徒儿，你从不曾对你义兄表明心迹么？”</p>

“……我不敢。”</p>

九黎尴尬，抿了抿嘴唇，他还是没忍住倾诉欲，叹了一声道：“不瞒师父，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大哥的感情了。在我十七岁那年，甚至还因为梦到大哥……咳，被江竹心撞破了。”</p>

看他脸红的模样，微生羽就明白他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眼中不由染上一点笑意。</p>

九黎继续道：“江竹心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我从来没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p>

“嗯？”</p>

微生羽疑惑地看向徒弟。</p>

九黎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师父有所不知，虽然在修真界男修结成道侣，是很常见的事。但在凡间——尤其是我们那样的小地方，男子苟`合被称之为南风，是很为人忌讳、难登大雅之堂的丑事。”</p>

“当时我的名声在江湖上已经臭不可闻，但若这件事泄露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我自己无所谓，却断不能让大哥受此诟病。何况……”</p>

九黎抿了抿嘴唇，眼中浮现一点落寞之色。</p>

“大哥待我，只有亲情。他将我看做他的弟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拿我当儿子在养……”</p>

“咳。”</p>

微生羽突然别过头，用茶杯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但九黎哪里看不到他眼角没来得及遮掩的笑意？</p>

九黎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起来。</p>

“师父莫要取笑我。徒儿那时候是真的怕呀，若是因我的非分之想，让大哥疏远我……”九黎抓紧衣袍，“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p>

“徒儿……”</p>

微生羽收住笑容，怜惜地摸了摸九黎的头，温声道：“不会的。”</p>

九黎蹭了蹭他的手心，道：“师父，来了这里之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我当时没有和大哥说明心意，若我回不去了或是大哥等不到我……”</p>

只是想到这样的可能，九黎眼中就浮现痛色。</p>

微生羽安慰道：“徒儿福缘深厚，必定心想事成……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p>

九黎对他笑了笑，道：“师父说的对。不管怎么样，等顾长凌出关，我就能回葬剑谷，去找大哥。就算，就算大哥不在了，他的魂魄还在轮回，我总能找到他的。”</p>

“……嗯。”</p>

微生羽张了张口，几乎就要告诉他真相，但想到顾长凌曾经说过的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p>

九黎没有发现他的犹豫，不知想到什么，害羞地抓了抓耳朵。</p>

想当年，因为说梦话被江竹心听到，惹得后者大发雷霆，又哭又骂，九黎就留了个心眼。</p>

他生怕在梦里说漏了嘴，大哥再来葬剑谷的时候，他心惊胆战，好几天不敢睡觉。</p>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就在睡觉前背书，拼命暗示自己。</p>

结果是守住了秘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p>

一梦见大哥就背医经。</p>

梦话说多了，把他大哥吓得不轻，以为他为了解毒之事魔怔了。虽然没表示什么，却给他寻摸了许多药材。</p>

也正是因为幽冥子卫三更亲自出手“买”药的事，还搞得江湖上人心惶惶的，两年之中召集了五次武林大会。</p>

那群伪君子，说什么要围剿葬剑谷，先下手为强。</p>

不过都被顾长凌以“江家家事，我自有主张，外人不得干涉”，驳回了……</p>

九黎的思绪蓦地一顿。</p>

第一百五十章</p>

微生羽见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不由唤道：“徒儿？”</p>

九黎回过神来。</p>

他自是不好和师父说自己当年的糗事，也不想多提顾长凌的事，便笑笑道：“没什么，徒儿只是在想，要怎么改动延寿丹的丹方。”</p>

“大哥只是凡人，如今也快四十岁了，延寿丹最低也是五级丹，他无法吸收药力。所以，徒儿想，是不是改成药浴，先将大哥的体质调理好，待他入道，再服用丹药。”</p>

“……嗯，不错。”</p>

微生羽不是会说谎的人，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住了眼中的不自在。</p>

九黎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师父怎么了，可是……担心顾长凌吗？”</p>

说着，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郁闷道：“顾长凌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居然看上我？”</p>

“且不说我们以前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他就算不像我一样，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弄死他，肯定也很讨厌我吧？这些年，我俩不得不相依为命，不是照样该怼就怼，该甩脸色绝不含糊么。说好做一辈子对头，他怎么突然就喜欢我了？”</p>

九黎是真的想不通。</p>

“师父，你说，顾长凌该不是修炼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吃错了什么丹药，又或者被人下了什么奇怪的禁咒吧？就像师祖当初对衡锋师叔祖做的那样。”</p>

微生羽听得哭笑不得。</p>

放下茶杯，他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徒儿，你可知长凌走的是哪一剑道吗？”</p>

“啊……”</p>

九黎满脸尴尬，这他还真没关心过。</p>

毕竟顾长凌那厮，不仅是十成纯度单雷灵根，更是天生剑体。</p>

修炼起来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九黎根本不用担心他的进境。</p>

唔，说的更直白些，九黎最关心的就是顾长凌的修为了，一心只惦记着他什么时候能突破元婴，其他的……</p>

微生羽看他一脸窘迫，大概也了解他的想法，心下有些古怪。</p>

不知道是该同情顾长凌，还是为他高兴了。</p>

思及此，微生羽摇头失笑，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长凌走的是极情道。”</p>

“嗯？”</p>

九黎心里一紧，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p>

“情有所钟，一意孤行，称之为极情。极情剑是唯心剑，更是守护之剑。而他的剑道为谁而生……”</p>

微生羽看向九黎，没再往下说。</p>

九黎：“……”</p>

九黎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师父，现在让顾长凌改修斩情道，还来得及吗？”</p>

“……”</p>

微生羽被他问住了。</p>

待要开口，就听九黎一脸痛苦道：“罢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我还是自己勤加修炼，早点突破元婴比较实在。”</p>

心里有了决定，九黎当即和微生羽道别，片刻都不耽误。</p>

留微生羽在风雪亭里沉默了好一阵，才哭笑不得道：“……这孩子。”</p>

闭关室内，九黎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冥想，摒除杂念。</p>

他虽然恨不得明天就突破元婴，但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p>

心中越是紧迫，就越要冷静。</p>

更何况，他结丹、突破到金丹中期还不足四个月，没有三年五载的积累，根本不可能突破金丹后期。</p>

况且，金丹修士要突破元婴，除了灵力的积累之外，更关乎对天地规则的感悟。</p>

灵道的进境不能强求，感悟道蕴却是可以搏一搏的。</p>

九黎乃水木双灵根，还是一名丹修，以他的情况，感悟天地规则最好的办法就是炼制水木属性的丹药。</p>

这对其他丹修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于曾经炼制出三级碧云道蕴丹的九黎来说，难度就大大降低了。</p>

因此，九黎没有急着修炼，也没有炼制六级丹突破丹道。</p>

在梳理好心绪后，他取出长生镯中所有水木属性的灵草、妖兽材料、灵矿，逐一体悟。</p>

这些灵物，九黎在藏书楼和小白的资料库里看过许多记载，对其药效功用、能够炼制的丹药丹方，了若指掌。</p>

而两次炼制出道蕴丹，九黎不敢说掌握了道蕴规则，但有一点却深有体会。</p>

——无暇丹生成的道蕴，并非丹师凭空感悟而来，也并非丹师赋予或是塑造的。而是炼制丹药的灵药本身，所蕴含的道蕴，衍生而来。</p>

灵草、灵矿、妖兽，天生天养。</p>

它们的生成和成长，本身就是一种天道规则。</p>

就像灵木的年轮，道蕴就烙印在它们身上，是有迹可循的。</p>

九黎所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循迹找到这些规律。</p>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p>

虽目的明确，但九黎努力了一个月，也只能勉强感受到模糊的、雷同的规则。</p>

水与木，皆是生机。</p>

但万事万物的生机，都是不同的。</p>

然而，在如今的九黎看来，一株水属性灵草和一枚水属妖兽内丹，完全没有区别。至多只是因为等级之差，有溪水清泉与汪洋大海的差别罢了。</p>

囫囵看过后，没有得到结果，九黎的心反而平静下来。</p>

他收起过于强烈的野心，将其余灵物都收起来，只留下一株一级止血草，一株一级回灵草。</p>

任何丹师都熟悉这两种纯木属性灵草，因为，他们是一级回春丹最根本的主药。</p>

再如何改动丹方，为回春丹增色，也不会出其左右。</p>

九黎取出丹炉，祭出异火。</p>

看到他要炼制的丹药，雪神麟惊讶道：“主人，你要炼回春丹啊？”</p>

“嗯。”</p>

九黎完全不觉得他一个金丹真人，炼制练气小修士才炼制的回春丹，有什么问题，反而一脸郑重道：“之前是我着相了。我既然是丹师，要体悟灵草，当然要在炼化药力的时候，才能感受得更清楚。”</p>

“……哦。”</p>

雪神麟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他烧着丹炉。</p>

然后——嘭！！</p>

九黎炸炉了。</p>

万万没想到的雪神麟，吓了一大跳。</p>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很快——</p>

嘭，嘭！</p>

九黎竟一连炸了三炉！</p>

雪神麟都惊呆了。</p>

它小心翼翼地看着竟然还笑得出来的九黎，心惊肉跳道：“主人……你没事吧？要不，找你师父看看？”</p>

炸了三炉回春丹的九黎，心情非常好地说：“我很好，你别吵。”</p>

雪神麟默默闭了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主人炸了一千炉回春丹。</p>

是的，你没看错。</p>

不是一炉，一百炉，而是整整一千炉！</p>

嘭，嘭，嘭！</p>

炸炉的声音，已经成为闭关室的主旋律。</p>

雪神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之后的慌张，再到后来，整团火都麻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