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虚妄过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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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宴到了午夜,人们酣享过后乘兴而归，留下专人收拾东西。

专人收拾到楚惊鸿这边时，他尚且还趴在桌上,怀里牢牢抱着一个酒瓶，见状迷蒙地抬起头，带着熏熏然的语气问：“不继续喝吗？”

收拾的妇人手里叠着吃剩的盘子与酒杯,见他这样不禁笑道：“小少爷，宴会已经结束啦，快些回去吧！”她看向一旁的神,意识到应是家长，朝祂点头致意。

神伸手要去捞他,却发现他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悄悄扣住桌角。

“阿鸿，我们该回去了。”神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趴在桌上的少年眼皮半搭,他缓缓地睁开,因醉而使得眼神的转换有些缓慢。视线移动，最后看了眼散场的宴会残局，紧扣的手指微动。

“嗯。”

这回神再去捞人时，轻而易举的就将他捞了起来。但人是抱起来了,却怎么也不肯将手里的酒瓶交出去，最后在妇人的允许下,三人带着酒瓶离开了。

一出落日广场,楚惊鸿便不耐让神拥着，挣脱出束缚,自己抱着酒瓶在前面晃晃悠悠地或跑或走，留下神和撒拉弗远远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上灯光熹微，只有几户人家窗边透出的暖光照亮小范围距离,道路一段黑、一段亮。

夜里寒凉，悠悠的冷风一吹，楚惊鸿不禁打了个寒颤，酒似乎清醒了一半，但又因醉的深，整个人仍处于一种如梦似幻的状态中。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听到了卖夜食小吃商贩的叫卖声。

定睛一看，在街角的一边，有着一个小商摊，生意很好，已经有四五个客人在等着了。商贩支起一杆灯，大锅里煮着什么东西，白烟蒸腾，在灯光下显得云烟雾绕的。

浓郁的肉汤香味飘进鼻子里，楚惊鸿摸了摸肚子，短暂地思考了下就做了决定，好像还能再装一些。

他走到摊子前，软声问道：“请问，这是在卖什么？”

商贩正给前一位客人舀吃食，一手拿着瓷碗，手脚麻利地用勺子从锅里捞出吃的。他做得很娴熟，还顺便能回应楚惊鸿的问话：“这叫白团汤碗，

白面皮子包着肉馅，汤是猪骨熬成的，很香的！”

商贩将碗递出去，抬头时草草打量了一番楚惊鸿，见他穿着不俗后，热情道：“小少爷，要来一份吗？”

楚惊鸿盯着那锅看了几秒，热气腾腾的白烟下，一个个白白软软看起来弹性十足的肉丸子正在奶白色的猪骨汤中游泳。

他看得有些意动。

楚惊鸿悄悄咬了下唇，下意识摸了下身上的衣包，发现都是空空如也。

“等一下。”

他折转跑到大路正中往回看道路尽头那两个远远缀着的身影，那两人步伐慢，似乎一时半会上不来。楚惊鸿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些来。

神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便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他的面前。

“阿鸿，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出什么事。”楚惊鸿轻轻摇头，又指着那个小食摊，“我想吃白团汤碗，却没有钱。”

闻言，神明白过来，盯着他微鼓的肚子问：“宴会上不是吃饱了吗？”

楚惊鸿被祂盯得不好意思，侧转身子以手掩盖，低声嘟囔道：“努努力还是可以吃下的。”

这样孩童般的话语，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再次乍一听，逗得神忍不住发笑。

楚惊鸿听到祂的轻笑声，转过脸来时，正对上那一双含着盈盈笑意的金色眼眸。

笑过后，神便拿着钱在队伍后排着。

不料排到他们时，先前煮好的白团已经卖完了。

“对不起啊，先前煮的刚好卖光了。”商贩一脸的歉意，“不过我还有一些材料可以现做，如果你们不急的话。”

神看向楚惊鸿，问他的意见。

楚惊鸿很好说话：“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

“好好好，您放心，我动作很快的，马上就做好了！你们先坐一会儿吧。”商贩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包肉团。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又漫长的，楚惊鸿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抱着酒瓶看商贩包肉团的动作，看得昏昏欲睡。

一阵小风吹过，将一个东西吹到他的头上。

楚惊鸿猛地惊醒，将头上的东西拿下来，发现是一只白纸裁成的纸

蝴蝶，不只是谁家小孩玩耍时无意扔下的。

还未等他细细把玩，纸蝴蝶已经被吹走了。

手中空落感加重，纸蝴蝶鼓动着翅膀，随风翩跹而过，白色的身影在黑夜与微弱的曦光中格外显眼。

楚惊鸿想要用神术让它停下来，一通操作下丝毫未变，他不禁叹了口气。眼看纸蝴蝶就要飞走离开视线，楚惊鸿只犹豫了几秒，就起身跟上去了。

见眼皮子底下原本好好坐着的人突然不见了，撒拉弗担心他出什么事，便赶紧报告给神：“吾神……大人。”意识到不对，他很快又改了口：“大人，殿下突然不见了，咱们要跟上去吗？”

神随意一瞥，发现商贩刚刚将包好的肉团下锅。祂闭眼凝神感应了一番，察觉到楚惊鸿那里平安无事后，摇头：“不必，随他去吧。”

“是。”

*

这边楚惊鸿跟着纸蝴蝶一路跑，终于在一段小冲刺后，往前一扑，右手抓住了那只纸蝴蝶。

他松开手，将不小心抓出的褶皱抚平，薄纸做成、脆弱孤零的纸蝴蝶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将纸蝴蝶揣进衣包里后，楚惊鸿想要原路返回，却发现自己因追纸蝴蝶追得入神，被带着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是个错杂的小巷，四通八达，入口与出口都有很多，若无当地人带领，外人很容易在其中迷失。

楚惊鸿迷路了。

他试图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七拐八拐后，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人影。

楚惊鸿眼露惊喜，向他们打招呼：“晚上好，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可以问一下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那几个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闻言齐齐转过身来，在看清他的一瞬间，也是眼露惊喜

——原来是故人！

楚惊鸿走近后，看清那几个人的穿着打扮，突然记起来：“你们好，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那几个人穿着破烂的乞丐装，蓬头垢面，赫然是几天前楚惊鸿好心接济过的乞丐。

乞丐们的记忆力自然是好，何况还是这种傻乎乎、容易骗、心怀善心、出手阔绰的“肥羊”呢？

从他们转过身的那一刻起，便认出了他。

乞丐们表现得十分热忱：“对对对，我们记得的。你就是那个热心肠的小少爷吧？真是感谢您那天的接济了，我们才不至于在这样的夜里饿死冻死。”

这样的夸赞使得楚惊鸿脸一红，他顿时害羞起来，连忙摆手说不要紧都是应该的。

“小少爷是迷路了吗？”

见他身边没有家长跟着，乞丐们心中便起了歹意，心里盘算着开始一步步套话。

“待宰的羔羊”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甚至还乖乖向猎杀它的猎手和盘托出：“嗯，我参加完篝火晚会后出来，不小心就走到了这里。”想着自己是因追纸蝴蝶迷了路，这个理由说出来有些幼稚可笑，怕引人嘲笑，楚惊鸿刻意模糊了信息。

“这样啊……我们也好想去参加篝火晚会啊，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人厌狗嫌的，会场的人见了会把我们赶出来的。”乞丐惺惺作态地感叹了一番，又问他，“小少爷，之前您身边的大人们呢，怎么没有跟您一起？”

楚惊鸿尚且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坏心和恶意，他将重点放在了前部分。闻言，他无法违心对他们说出宽慰的话，毕竟下一次来人间的时间还是未知的。

“我跟他们走失了。所以你们能告诉我该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吗？”

三言两语便将话套了个干净的乞丐们，心下已经有了打算。他们往前凑了凑，身上散发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果见楚惊鸿没有躲闪。

这只离群的小羊羔，他们吃定了！

乞丐说：“您放心，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对这里的地形都熟悉的很，保证把您带出去！”

闻言，楚惊鸿脸上扬起真切又感激的笑：“谢谢你们。”

几个乞丐互相朝对方挤眉弄眼地传递信息，其中一个乞丐一把抓住楚惊鸿的袖子，楚惊鸿被他猛地这么一下惊到，但还是耐下性子询问：“你、你怎么了？”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乞丐的表情很是为难，但在楚惊鸿略带鼓励的眼神，和耐心的倾听下，他将剩下的话吐露出来，“我们几个又在生活上遇到了一些困难，因为

花钱的地方很多，这里物价又高，上次您接济的钱已经花光了……”

“所以，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给一些？”乞丐朝他比了个动作，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快速摩.擦，又以好商量的语气继续说，“只需要一点点钱就好了，我们还存了些食物，够应付几天的。您帮帮我们吧！”

这些人一开口便是要钱，若是旁人听了，都能从中察觉出一些缺漏，心生警惕，继而怀疑是不是遇到了骗子。

但他们料定了楚惊鸿会相信。

他们赌对了，楚惊鸿的确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话中会有任何掺假成分。他只是态度温和地点出：“可以，但是你们以后花钱也不要太大手大脚了。我的帮助毕竟是有限的，你们要学会自食其力。”

“嗯嗯嗯，您说得对！我们一定会将您的话放在心上的，从此改革从新！”乞丐们一叠声地应着，态度极好。

楚惊鸿借着酒瓶的遮挡，手放进衣包里，想要像之前那样变出一些金钱。

他使了神力，手中却依然空空如也，且无论变幻多少手势，神力也没有一点使出的迹象。

乞丐们的表情也从期待逐渐变成不耐烦。

“小少爷？”

楚惊鸿突然意识到，他恐怕是变不出来了。

在神界时，他便并不精于神术的练习，又因为神力不稳定，变术时时灵时不灵的，眼下喝了酒，想必更加影响神力的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