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既往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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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冒犯了祖先？”</p>

镇长忽然重重喘了口气。晴天霹雳一样，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上任镇长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p>

“当……外乡人进入约兰，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p>

镇长蓦然抬起头，看向人群，大声道：“是不是有外乡人混进来了！”</p>

“找……找出来！快！”</p>

镇长发出命令，人们开始面面相觑，仔细观察身边人的面孔，然后和对方相互拉开距离。</p>

恐惧躁动的气氛里，忽然响起一道淡淡空灵的声音。</p>

音量不大，却好像响在每个人的耳畔。</p>

“今夜与你们无关，”他说，“离开这里吧。”</p>

声音里好像有命令般的魔力，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听从自己的使唤，迟疑着向后退去。</p>

安菲伸手把郁飞尘也往外推：“离我远些。”</p>

郁飞尘没动，反而扣住了安菲的手。</p>

安菲手指上的伤口划得有些深，现在还在渗血，手指交扣，他们的鲜血混在了一处。</p>

安菲看了一眼郁飞尘，没再要他离开。</p>

月色里，他平静地看着怪物们。</p>

月光在怪物身前投下长长的阴影。怪物离开石台，开始缓慢朝他们移动而来。那些阴影也逐渐聚拢在一处。它们的蛹状身体软荡荡在地面拖曳着，背后的鳞片蝶翅却异常坚硬，翅膀相互摩擦，发出古怪的、笑声一样的声响。</p>

笑了一会儿，又变成凄厉的哭声。</p>

郁飞尘站在安菲身侧靠前的位置，戒备着怪物。</p>

这些东西看起来诡异可怖，但没有可用的攻击器官，它们甚至没有手。如果没有物理攻击的方式，那就是毒液、声音，或是精神攻击一类的东西。</p>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怪异，似哭似笑，又像撕心裂肺的控诉。</p>

郁飞尘：“它们在说什么？”</p>

“它们在问我。”安菲一字一句道：“——还记得吗？”</p>

把一切感官都震碎了的声响里，他们周围的环境悄然改变。</p>

声音戛然而止。</p>

他们身处的是个明亮繁华的大城镇。街道上满是店铺，人流涌动。</p>

这里到处都是蝴蝶图腾，每个人的脖子都长而纤细，背后垂着一对斑斓的蝶状羽翅，身上有许多荧光刺青。</p>

人来人往，没人看到他们，身体撞上了也是相互穿过。</p>

“我记得。”安菲说。</p>

“这里是约拿山，蝶人族的首都。他们喜欢浆果和蜂蜜，有时候怕生，很少离开自己的国度。他们还喜欢树木和藤蔓，所有建筑都是木制。”</p>

“后来有一天，他们发现蝶人国度通往外界的路失效了。无论怎样走，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地方。但没什么，他们还像往日一样生活。”</p>

听起来像是一个碎片世界的诞生。</p>

郁飞尘：“然后呢？”</p>

安菲转身往后开，一条道路从远山中蜿蜒而来。</p>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这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p>

郁飞尘望过去。</p>

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p>

用人类的外表来衡量，他刚刚脱离了少年的年纪。</p>

金发，白袍。世间很少有这样漂亮的五官，也很少有这样冰冷淡薄的神色。</p>

孤身一人的外乡来客出现在了蝶人族的国家里。</p>

多年不见外人，也失去与外面的联系，人们对他满是好奇。他们请他住在最美丽的旅馆，问他外面发生的事情。</p>

“外面还像以前一样。”客人回答他们。</p>

他们也就安心了。</p>

“客人，那就请你住下来，吃些浆果和蜂蜜，享受一段愉快的时光吧。”他们说。</p>

客人说：“谢谢。”</p>

虽然欢迎难得的客人，但蝶人们仍然怕生，尤其，这位客人看起来冷淡难以接近。他们只是远远看着他，好奇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p>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客人阅读了许多关于蝶人国度的书籍。他看起来很认真，蝶人喜欢认真的人。</p>

第三天，他找巫师请教了一些魔法问题。巫师后来对学生们说，真希望你们的天赋能和那位客人一样高。</p>

第五天，客人拜访了城中有名的工匠，请他打造一副弓箭。工匠看到图纸，喜欢这样的设计，问客人自己能否多打几副，售卖给其它人。客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p>

第七天，客人登上了城中最高的建筑。最高的建筑对面是蝶人族最大的宫殿，全由散发芬芳的香木筑成。</p>

明亮的阳光里，客人将三支弓箭搭上了弓弦。</p>

他要试验他的箭法，悄悄观察客人的蝶人想。</p>

拉满的弓弦蓦然松开，三支箭矢流星一样刺向绵延的宫殿。</p>

箭尖上，忽然燃起了炽烈的魔法火焰。</p>

火焰轰然在宫殿里烧起来了。</p>

尖叫四起，两名巫师从着火的宫殿里匆匆跑出来，念起了水魔法的咒语。</p>

客人的眼神还是那么淡漠，他再搭弦。</p>

箭矢破空的声音那么轻。</p>

刺入血肉的感觉却那么重。</p>

两支箭几乎同时穿透了两名巫师的心脏。</p>

观察他的那名蝶人心中一片空白，声音颤抖：“……为什么？”</p>

客人回头。</p>

“感谢招待。”他说，“这是我来到的第二十三个世界。”</p>

那一天，蝶人的国度里，烈火从中央起来，烧红了天空。</p>

起先，到处是尖叫声，到处是哭声。后来，变成痛苦的惨叫声。再后来，火和风的猎猎声音盖过了一切。</p>

等一切都平静，世界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p>

轻轻的咔嚓声传来。客人走在废墟上。风把灰烬扬起来，他的衣袍却还是那么雪白。</p>

街道上躺着一具尸体。它的生命停在了挣扎的那一秒，手臂伸向天空。已被焚毁的面孔上还残留着呼喊的神情。</p>

客人看它，看了很久。</p>

然后，他俯身半跪，将那伸向天空的手臂折回来，将死者的双手交叠安放在腹前。</p>

“我许诺，”客人说，“你们将在永不破碎的国度重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