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微笑瓦斯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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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舔舐着大衣，没过半分钟，皮质的大衣便被烧穿，也开始燃烧了。</p>

不过这时郁飞尘已经完成了资料柜的搜查，哗啦一声打开办公桌的左边抽屉，看也没看，将厚厚一沓资料抱在怀里，跃上办公桌。</p>

他把烧着的大衣丢回火海，抱着资料跳下桌子。</p>

滚滚火焰和浓烟里，郁飞尘穿过重重解剖台，回到楼梯口——科罗沙人们还在等着他，甚至有几个想上前来帮忙。</p>

“走！”他低声道。</p>

烟气和热浪轰然席卷，他们一起冲出了小楼。</p>

小楼外暂时安全，郁飞尘把资料中不算太重要的一些分给他们，来减轻自己的重量。那个侏儒把士兵交上来的冲锋|枪抱给他，郁飞尘只留了三把给人们防身，这些病残人士大多数拿不起枪，给了也是徒增重量。接着，他挨个拆掉了剩下的枪最关键的部件，把它们报废了。</p>

随后，郁飞尘把他们送到了南门。北风呼啸，夜色下，群山寒意深沉，但没人害怕它。</p>

“往橡山走，他们还没走远，雪上有脚印，”郁飞尘简单交代道，“如果实在追不上，也一直往南。”</p>

为首的格洛德点了点头，说：“你呢？”</p>

“我去军营再拿点东西，军事地图之类。”郁飞尘说：“萨沙见。”</p>

格洛德重重点了点头，紧握着莱安娜的手腕，带着残疾人们也踏上了那条逃离的道路。</p>

大雪还在下着，遮住了满地的鲜血。已经逃走的科罗沙人还算聪明，把地上残留的武器都捡走了。</p>

身边传来响动，门口竟然还有个幸存的士兵，他面容非常年轻，嘴唇被吓得苍白，喃喃念着壮胆的词句，端着枪勉强站起来，把枪口指向了逃走的人群。</p>

而莱安娜听到声响，猛然回头。</p>

因为这个动作，她亚麻色的长发在大雪中扬起，碧色的眼睛清澈透亮得惊人。她和那名黑章士兵对上了目光。</p>

这时，她的右手还紧紧保护着微微凸起的腹部。</p>

女人——孕妇，还有里面那脆弱的新生命，这是世上最柔弱，也该受到保护的人。</p>

此刻却在凛凛寒风和满地尸体间仓皇奔逃。</p>

士兵握枪的手，忽然剧烈颤抖起来。</p>

透过纷扬的大雪，郁飞尘看见了这一幕。他也注意到了这个年轻黑章士兵生疏至极的拿枪姿势。</p>

战争年代，很多新兵都是临时被征召入伍的平民。或许，就在一两个月前，他还是个生活在寻常家庭的普通人。而在一两个月前，莱安娜也是个衣食无忧、生活体面的妻子。他们如果在那时候碰面，或许这男孩还要尊敬女士，礼让孕妇，礼貌微笑着给她让道。</p>

但战争和信仰在短暂的时间内急遽改变了这一切。和平的梦境被打碎，有人拿起枪，有人沦为牲畜，世界显露出它赤i裸裸的残酷本质。</p>

而胜利者也在不知不觉中，认为施暴残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p>

人心中暗藏的疯狂一旦开始发泄，就无法再体面收场。</p>

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这惊惧无比的对视里，他们瞳孔震颤，灵魂发抖，同时洞彻了这件事。</p>

年轻的黑章士兵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往雪地上连放几枪，然后猛地将枪摔在地上。他也跌坐雪中，双臂抱头，浑身颤抖，崩溃地哭泣起来。</p>

郁飞尘在凛冽的北风里呼出一口寒气。</p>

战争，和战争中的统治——是最彻底的暴力，它改变所有人。</p>

没再多想，他注视着格洛德一行人消失在雪幕中。</p>

废掉了那名正在哭的黑章兵的枪后，郁飞尘没再管他，往收容所内走去。为了俘虏们的逃走，必要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的黑章军就交给战后的法律来公平制裁，他子弹有限。</p>

南门内，小楼已经全部烧起来了，里面的化学物质加剧了火势，浓烟呛人。烈焰烧化了飞雪，也映红了半边天空。郁飞尘翻开手中资料，找到微笑瓦斯的化学式和其它性质，这里有“微笑瓦斯”在高温情况下的记录，还好，这东西不算稳定，一旦遇到高温会很快变性。</p>

他松了口气，这样看，即使大火烧坏毒罐，也不会造成太恶劣的影响，而他也还有时间去军营那里搜罗一些其它的资料，或许对科罗沙人的战争有帮助。</p>

——第一次进入永夜之门，不知道任务完成的确切标准，他必须做完所有能做到的事情。</p>

火光映亮了这里，他看向军营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事。</p>

今晚从头到尾，安菲尔德上尉都没有现身，他在做什么？</p>

很快，郁飞尘从一个士兵身上收缴了怀表，又另外搜到另外两个手表校准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离十二点的最后时间还有两小时。时间不多，他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一切，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

他立刻向军营的方向去。路上经过俘虏们的营房，他也会进去探查——于是又陆陆续续救出了一些散落在其它地方，没参与外面事件的俘虏。</p>

收容所里的士兵几乎都没了，要么死了，要么逃得没了踪影。剩下的是当地看守们，以及后勤人员，他们倒是没杀过人。看到拿枪的郁飞尘进来，这些人瑟瑟发抖，郁飞尘对他们说了一句：“滚出这里。”</p>

他们匆匆忙忙地滚了。</p>

一开始，事情如他所料，十分顺利。</p>

但搜着搜着，他忽然发觉了不对。</p>

——少了。</p>

计划书、往来电报，每个都少了点什么。不影响全局，但也是重要的一部分。</p>

不仅少得精准，手法还很高级，抽屉和柜子里完全没有翻动的痕迹，做得干净利落。</p>

郁飞尘搜完一遍，收起资料，合上柜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p>

他在附近巡查，很快锁定了大校房间斜对面一个独立套房。里面陈设干净整齐，显然也是个高级军官的办公场所，壁炉里还燃着炭火，可见房间的主人有些畏寒。</p>

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肩章是上尉衔。</p>

所以，这大概率就是那位有着铂金色长发的、一半时间给他帮忙，另一半时间添堵的安菲尔德上尉的办公室了。</p>

郁飞尘变得更加面无表情。</p>

办公室里没人，但灯还没灭，茶水勉强算是温的，接近完全凉掉，人已经离开了至少半小时。</p>

与此同时，郁飞尘敏锐地嗅到一丝火烧过的气息，他有一点不妙的预感，循着气息过去，果然见办公桌的花盆里用土壤盖着一些灰烬。</p>

另一侧，办公桌旁边的小桌上摆着电报机，他走过去，把机器拆开，里面还微微有些热度，显然在不久前还高强度工作过。</p>

当然，想都不用想，既然有了纸张燃烧的灰烬，那么关键的资料肯定已经被安菲尔德处理掉了。这人心思缜密，和大校之流完全不同，不会留下把柄。</p>

做完这些，他离开了这间办公室。</p>

——只是关门的声音重了一些罢了。</p>

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安菲尔德在做什么，那些东西对他大概也没有什么帮助。</p>

只是，这座收容所里，还存在他没有完全掌控的事情，这种感觉总是会让人有些不爽的。</p>

离开这里后是十一点四十，时间不多了。不过从这地方到南门，以他的速度，十五分钟足够。</p>

而安菲尔德既然还有心思销毁资料，就说明还好好活着。这人知道必须在十二点前离开收容所，于是郁飞尘也不再管他的事情。一心一意赶路。</p>

越到南面，火光越亮，烟气也越来越呛人，还好有漫天大雪中和，在他的接受范围内。火焰从二层小楼蔓延到了焚尸塔，也烧着了最近处的妇女儿童的营房，砖瓦房不结实，已经有几个被烧塌了。</p>

他经过这片废墟，继续往前走，寂静的午夜，只有风声和火焰燃烧的猎猎呼声。血腥味和烟气一样浓重，这地方对科罗沙人来说是人间地狱，现在的情景也和真正的地狱相差无几。</p>

就在这时，一点细微的响动从废墟深处传来！</p>

郁飞尘猝然回头！</p>

响动声继续，还有说话声和细微的哭声。</p>

他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废墟，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绕过一个倒塌的房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在火光里熠熠生辉的金发。</p>

他脚下砖块碰撞发出声音，那人闻声也抬头朝他看来。</p>

赫然是安菲尔德！</p>

安菲尔德披着披风，带着白手套，却半跪在废墟里，手臂拉着什么 。郁飞尘往那边看，却见是个小女孩的上半身，那女孩身体颤抖，还活着，哭声就是她发出的。</p>

只听她痛呼一声。</p>

安菲尔德重新低下头，一边拉着她，一边说话。</p>

他这时的声音是郁飞尘没见识过的那种，很温和的语调。</p>

“往左边动一下。”安菲尔德说。</p>

郁飞尘走近，这女孩看样被落在了营房，没跟大部队逃跑。不知怎么，她被倒塌的建筑死死压着，压着她的不仅是砖块和水泥板，还有交错的锋利钢架。</p>

她怕被钢架伤害，动得小心翼翼，闭着眼颤抖哭泣。</p>

郁飞尘迅速来到安菲尔德身边，目光在那些错综复杂的钢架上迅速扫过，选中了其中的一根。</p>

安菲尔德再次抬头看他。</p>

而就在他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郁飞尘忽然看到——这个人在流泪。</p>

耀眼的火光把年轻上尉的面庞照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在这样明亮的环境里对视过，郁飞尘忽然看到了自己那错觉的来源。</p>

在安菲尔德的右眼下，离眼瞳极近处——下睫毛根部的那个位置，若隐若现有一颗浅色的、旧伤痕一样的小痣，像一颗将坠未坠的泪滴。</p>

——但郁飞尘也只看了那一眨眼的时间。</p>

接着，他双手扳住这根承重的钢架，用全力把它往上一抬！</p>

钢架所撬起的东西沉重无比，只有他能弄动。烧焦的砖瓦石块哗啦啦滚落，小女孩尖叫一声往前扑，被安菲尔德托住腋下，猛地从废墟中拽了出来！</p>

郁飞尘放手，被撬起的建筑残骸轰然落地。安菲尔德拉着小女孩的手腕在烧焦的废墟里站起来，郁飞尘看了一眼表，然后和安菲尔德对视一眼。</p>

他目光凝重，安菲尔德那双冰绿的眼瞳里也寒意凛冽。</p>

——十一点五十八，没有时间了。</p>

就在此刻，风把浓烟往这边吹，安菲尔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p>

郁飞尘叹了口气，用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p>

安菲尔德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会意，接过了毛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