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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掌握着太多的秘密,无惧刀上舔过太多的人血,谁知道皇帝会何时要杀了他灭口,找下一任接替他。
他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动情,动情会害了别人,也许更是害了自己。他只想趁着如今重权在握之时,安顿好他
的娘亲,让她下辈子衣食无忧。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近他心里。
他们只有过几面之缘,他喝过她为他泡的茶,在举手投足间他能体会到她的用心。除此之外,他对于她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一点都不影响他想要关怀她的欲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动心。
痛过一轮,哭过一轮,五脏六腑都折腾空了,琳琅突然睁开眼,震惊地看到自己正捂着纪忘川的手,她把老爷的手当成了汤婆子,真是大胆妄为到了极致。可老爷没有横眉竖眼地瞪她,老爷表情冷静,一如既往的冷漠,昏黄的烛火却把老爷深邃的眼眸映得如一池潋滟的春水,好看到了顶点。
琳琅斯须之间坐起来,不敢看纪忘川的眼色。“老爷,琳琅该死。”
纪忘川说道:“你该死的事情不少,也不急一时半会儿要你的命。”
琳琅瞅见纪忘川坐在榻子边沿,袍角的血印子触目惊心。“老爷,琳琅帮你洗衣服吧。”
纪忘川瞥了眼袍角,神色波平如镜。“是该你洗,你是专门用来伺候老爷的。”琳琅刚想翻身下榻,纪忘川一把扣住琳琅的手腕。“你也累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早些休息吧。”
长安处处飞花,东风垂着轻浮的柳絮,满城都是棉白的风景。
清明时节,雨水充盈,一连几天时断时续的春雨,洗净了一城的繁华。
琳琅推开窗,满目盈绿,春回大地。怀化将军府就像纪忘川的人一样,沉静清幽,往来只见绿树吹绦,绿荫环绕,偶尔鸟语婉转,却没有一朵花苞点缀。府上的人也稀少,在将军府住了两天,只有何总管吩咐她一些规矩,庑房隔壁住的四个清扫庭院的丫鬟,香芹、桐玉、晓屏、青青,连这清淡的名字都跟幽静的将军府那样匹配。
琳琅以为将军府就该气魄恢弘,门口驻守着哼哈二将,内院一列武士,府内繁花似锦,璀璨夺目,日照之下,美轮美奂之境。可这里,雅致得如文人墨客写意山水的楼阁。
既来之,则安之。如此素净的地方,才衬得上怀化大将军心中的淡然。纪忘川居住在南面震松堂,松林
如海,走在松海里脊背透亮,可心肺却极致舒畅,若是夏天住在这里,真是惬意避暑的上佳之所。
老夫人纪青岚住在北面的静安堂,安静恬适,近年来纪青岚礼佛,故而在静安堂边就地修了一所佛堂,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理会琐事,专心致志与佛交心。东西二面各有起兮堂和拾翠微,无人居住就空置着,只是逢年过节,香芹她们要通通打扫一遍,也要费上一番大力气。
去震松堂会经过一座朱漆廊桥,在晨曦微凉中,桥身泛着淡淡的金光,优雅地横跨在湖面上如一架雨后的彩虹,琳琅踩在廊桥上,一步步走向她今后生活的重心。
这一路上琳琅没有遇到一个人,除了她之外,府上一干人等没有要事都不许跨入震松堂,纪忘川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个性。他防备了所有人,唯独给琳琅留下了一个缺口。
琳琅叩了叩门,纪忘川在堂内嗯了声。琳琅怀里揣了头四散狂奔的鹿崽,每次见到纪忘川她都会压抑不住地惶恐,不因害怕而惶恐,只因惶恐本身让她心乱如麻。她安慰自己,见多了就好了,过阵子熟悉了,把老爷当成自己的眼珠子,每天照镜子似的,就能淡然处之。
纪忘川头戴平巾帻,身上紫色绫罗绯色朝服,白练腿裆,螣蛇起梁带,豹文大口绔,脚踏乌皮靴,英姿勃发,见之忘俗。琳琅微微扬起头,不敢正眼逼视,唯有眼角余光轻扫,那种透入肺腑的英气,让她心跳益发加快,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
纪忘川瞥了瞥琳琅的小腹位置。“还疼吗?”
琳琅微怔一袭,很快领会了纪忘川的意思,两颊瞬间被烫熟。“琳琅已经无碍了。只是寻常的小事,老爷,能不能别再提了,太丢脸了。”
琳琅窘迫的脸色落在纪忘川的眼里,让他很受落。他发觉自己有些恶趣味,就喜欢看琳琅小窘样。琳琅在铜盆里兑了温水,手巾在温水里汲了汲,拧干了手巾递给纪忘川。
纪忘川眉峰一扫,反而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入府是做什么的?”琳琅被纪忘川一点拨,倒也眉目通窍,摊开了手巾,扬起手把洁白的手巾
轻轻点缀在纪忘川玉容白面之上。“你这是,没吃饭?”
琳琅说道:“琳琅怕弄疼老爷。”
琳琅听出纪忘川的话中意,纪忘川嫌弃她动作过分轻了,根本洗不干净。既然老爷发话,她也就不客气了,抡开了膀子就用力擦,跟刷锅洗碗似的。
纪忘川很能吃痛,只能后悔地忍着不开声,琳琅使了大劲擦了纪忘川的脸。然后抓起纪忘川的一只手放在铜盆里,武将的手生得如此白嫩,骨节清奇,修长好看,只是手掌中覆盖了一层密密的茧子,摸起来温厚实在。老爷连手都比常人要生得好。琳琅又洗了一遍手巾,一丝不苟地给纪忘川擦手。
纪忘川一垂眼,琳琅一段泛白的脖颈露在领子外,只要目光再不规矩些,可以看到领口内曲尽通幽的风光。纪忘川立刻君子地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问:“陆白羽前夜来过将军府。”
琳琅不以为然地嗯了声,依然很细致地擦着纪忘川的手,从左手擦洗到右手,好像掬在琳琅手中的是一尊精美的甜白釉花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陆白羽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琳琅被纪忘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询问点醒。纪忘川想知道她的来历,毕竟是家世清白的朝廷大员,谁愿意自己的府上养着一只来历不明的豺狼。“琳琅家道中落,亏了陆老爷收养,在陆府上寄人篱下多年,早就与丫鬟下人无疑,又岂能跟陆府攀亲带故。那些早就是陈年往事了,琳琅不太记得了。”
寥寥几句把与陆白羽的关系解释得清楚明了,原本是有指腹为婚一说,陆白羽年长琳琅几岁,应该是琳琅尚未出生之时,陆家与琳琅一家谈笑之间说指了一门婚事。其后琳琅家落,陆家收养琳琅,却嫌弃她的身份,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陆白羽对琳琅的心意表露无遗,一定是陆家的掌事人不满意,至于琳琅对陆白羽有没有情谊,纪忘川真是看不透,琳琅总是谦和有礼,为人淡然处事,没有与人特别亲厚,可能与自小的经历有关。
“这么说是陆家瞧不上你,你既然是将军府上的人,岂能被人轻视。若你跟陆白羽真的两情相悦,倒也不是没
办法。”纪忘川只觉得喉咙一紧,话就倒了出来。“我认了你当干妹妹,将军府与他陆府结亲,即便不是最上等的婚配,也不会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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