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死生四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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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谬论！诡辩！”阁老痛斥，“歪门邪道！”</p>

“好！”她击掌而笑，“我便做妖罢了！既然你们修士喜欢杀妖炼器，那妖吞人饱腹，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了。”</p>

左梁诗的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静海中出现的青蝠，和你有关？”</p>

“是呀，”月母眼波流转，“还有更多小家伙与你们久别重逢，等着同你们打招呼呢。”</p>

她笑容无比甜蜜，身后云团忽然大片大片地崩塌瓦解，化为无数道一掠而过的黑影，扑向底下的城池。黑影轻薄如刀，从长老们祭起的本命法器防御缝隙中穿过。婴儿的啼哭响彻云霄！</p>

阁老们的脸色再一次变了。</p>

的确是“久别重逢”！</p>

这些啼鸣如婴儿，迅捷如鬼魅的黑影是蛊雕！《怒海异妖录》记载：“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1]”，如青蝠一般，在许久前就被山海阁斩杀殆尽！数千上万年后，它们卷土重来，朝昔日的旧敌发起报复。</p>

几名阁老身形一晃，就要去拦截这些速度奇快的怪鸟。</p>

闪电交错而过，阻住他们的去路。</p>

“哎呀。”月母笑，手里布条一节节落下，露出一把泛着银光的长杖，“雏鹰总要经历风雨，小辈们的历练长辈就不要插手了。”</p>

“经女呢？”左梁诗问，“她应该也来了吧？她在哪。”</p>

“怎么，梁诗你更愿意看到她，而不是我么？”</p>

月母慢慢地起身，黑披风迤逦落下，露出下面华丽的蓝色翎羽。就像她笑称的一样，某种意义上，她的确是妖非人！</p>

她说得可怜，神情更是哀婉。</p>

左梁诗不为所动。</p>

月母幽幽地叹口气：“她啊……有个很麻烦的家伙需要她拖一会。”</p>

……………………………………</p>

黑瘴从海天相交的地方涌而出，翻滚如潮地不断侵蚀沧溟海，不断向烛南的方向逼近。隐约有道影子藏在瘴雾里。</p>

刀锋自上而下，切出一道弦月般的赤影，海水被分成两半，瘴雾被分隔两边。赤红弦月直接掠过海面，劈向那道影子。</p>

影子裂为两半，轻烟般消失。</p>

“不愧是神鬼皆敌的十巫之首，”低哑的声音传出，全身笼罩在黑披风中的经女出现左侧的海面，“不过，最好还是小心些，毕竟……”</p>

她抬起右手，掌心托着一盏镂空的玉灯。</p>

“这就是盏普普通通的灯罢了，可不是什么灵器，一旦打碎了里面这缕神魂也就散了。”</p>

师巫洛垂下绯刀，刀尖指向海面，原本起伏不定的海面忽如冰封。</p>

“真古怪，”经女一手托灯，一手反握住剑，仔细地审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应该认识他才对，为什么竟然会一直在收集他的魂魄？”</p>

……一旦打碎，这缕神魂也就散了。</p>

银灰的瞳孔印出那点单薄的灯火，火光随风摇曳，忽然化为另一片遮天蔽日的赤火。</p>

除了红色还是红色。</p>

白衣血染。</p>

冰冷火烫，飞花婉约，古木葱茏，盛实喜悦，初雪静肃。</p>

以后我带你去看，你陪我喝酒。</p>

还有你在啊……</p>

抱歉。</p>

一张深黑漆金的面具被高高抛起，一袭红衣向下坠落。</p>

碎成万千流火。</p>

师巫洛缓缓反握住刀柄。</p>

他才是一把被仇恨锤炼的凶刀，这个世上就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克制自己。同样只有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会让他彻底变成疯子。</p>

夔龙镯在他的腕上越来越冰冷，冷意彻底切断束缚最后的枷锁。</p>

“做个交易……”</p>

经女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冰冷的锋芒切断，黑雾接二连三地炸开。一连数十道化身破碎，她才重新出现在远处的海面。</p>

寒刃附骨之疽，紧随而至。</p>

经女毫不犹豫，收紧手掌就要打碎灯盏。然而她忽然发现一节光滑的断面出现在腕上，她的左手不知何时已被齐腕斩断。</p>

“你敢！”</p>

她尖叫起来，披风破碎，双臂化为狰狞的羽翼，掀起百丈狂澜。</p>

现出异鸟相的经女唳鸣，扑向黑衣红刀的疯子。</p>

………………………………</p>

羽翼扑打声无处不在。</p>

“操，这是什么鬼东西。”陆净一边挥刀一边退后，骂骂咧咧。他有种重回枎城的感觉，但和这些一掠而过的异鸟相比，枎城的鸟群只能用温柔来形容！</p>

婴儿啼哭无处不在，蛊雕双翼锋利如排刀，顶角锐如枪尖，双爪缠绕风刃。它们是天生的狩猎者，残暴血腥的虐杀者。当它们从闪电光扑出，迎面撞上的人只来得及看到一线黑色，就化为支离破碎的残骸。</p>

雄浑的经文声响起。</p>

一个直径三丈的金钟罩展开，将五人一起笼罩其中。四面八方而来的蛊雕撞到钟罩上，发出连续不断地巨响。</p>

“以后我天天吃烤鸟翅！”陆净脸上被抓了一道，疼得龇牙咧嘴，“我讨厌鸟！！！”</p>

“多放辣椒少放香菜，贫僧自带碗筷。”不渡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p>

“几位，请先退回内城！”</p>

娄江身上也挂彩，好在理智尚存，记得这几位二世祖不是山海阁的弟子，要是他们斩妖除魔中一个不幸，壮烈牺牲都是泼天大麻烦。因此一边吞下陆净扔过来的丹药回复灵气，一边焦急地催促。</p>

“走走走。”</p>

陆净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金钟罩，头皮发麻地催促。山海阁这么大一件灵器“金羽图”在这，总不至于扛不住区区异鸟狂潮。</p>

他刚要把一瓶丹药递给仇薄灯，忽然发现不对。</p>

仇大少爷提着太一剑，笔直地站在他们几人中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毫无焦距，像丢了魂，也像……像入魔的前兆！</p>

陆净一惊，丹药掉到地上。</p>

别！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业障爆发啊仇大少爷！！！山海阁的护宗大阵正在展开，无数阁老就在头顶上飞着，这时候业障爆发您老就算不被当做大荒的内应也会人人喊打的啊！</p>

“仇大少爷！仇薄灯！！！”</p>

隐隐约约，仿佛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着什么……喊什么喊，吵死了。</p>

他模模糊糊地想，用力睁开眼，想记住是哪几个找死的家伙在吵……许许多多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掠过，浮光掠影，深黑漆金的面具，苍白的手绯红的刀……毫无逻辑，毫无顺序。</p>

画面就像一重重薄脆如纸的冰，很快就崩裂。</p>

他的目光忽然凝滞。</p>

在重冰的尽头，他看到了一枚夔龙镯强行锁住的、支离破碎的……</p>

自己。</p>

四下寂静如死，再没有一点声音。</p>

“仇大少爷！我的亲爷啊！”陆净眼睁睁看着仇薄灯的指尖泛白，若有若无的黑雾涌出，心顿时沉到了谷底。</p>

这里是烛南，不是枎城。</p>

不再遮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瞒天过海。</p>

他不知道秃驴，半算子还有娄江他们会怎么做……陆净一转身，横刀挡在仇薄灯前面，咬紧牙关，一言不发。</p>

“他……”</p>

娄江的瞳孔骤然一缩。</p>

陆净没说话。</p>

“让开。”不渡和尚一把推开陆净，在他险些挥刀前，快速地摘下菩提串，缠到仇薄灯手上。菩提一缠上，仇薄灯指尖弥漫出的黑气瞬间消失，他闭上眼向后倒下。</p>

“佛陀赐的佛珠，但顶多镇压一个时辰。”不渡和尚一猫腰，把人背了起来，“不能进内城，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p>

“风穴。”</p>

娄江回过神，语速极快。</p>

“晦风穴，可以掩盖，我知道进去的密道。”</p>

“快走。”</p>

半算子抬头看了眼天空，催促。</p>

“你你你、你们……”</p>

陆净磕磕巴巴。</p>

“你什么你，我们哪来那么多个你？”娄江骂，“走！”</p>

金钟罩破碎，娄江急奔在最前面，不渡和尚背着昏迷不醒的仇薄灯紧随其后，半算子摸出柄拂尘将左右扑来的异鸟击退，陆净提刀断后。他们狂奔在雨夜里。</p>

这是他第一次承担断后这种重任。</p>

第一次被托付后背。</p>

不要表现得太差劲啊，陆十一。</p>

陆净对自己说。</p>

后背相托，生死相护，江湖虽大，不用害怕！</p>

作者有话要说：　　[1]《山海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