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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挺好的,”巫罗说,“至少开始像个活人了,你这么吃惊干什么?”</p>
“不不不,”巫咸摆手,“我是说,他居然问你。”</p>
巫罗一皱眉:“咸老鬼,你什么意思?”</p>
“你这种打光棍到现在的家伙,能懂个屁,”巫咸脸都快扭曲了,“见鬼,他要是真信了你乱七八糟出的馊主意,那还不完了!你给我滚去挂树枝谢罪吧!!”</p>
巫罗勃然大怒。</p>
“胡扯!当年族里最受欢迎的可是我!你那时候连只母猪都懒得理你。”</p>
“老子孙女都嫁了,你到现在还是老光棍。”</p>
“混账,那是因为我专情。”</p>
巫咸冷笑:“光棍。”</p>
“……”</p>
巫罗语塞。</p>
…………………………</p>
师巫洛把自己沉进药池里。</p>
他双手交叉,静静地仰望池子顶部的钟乳岩,清而冷的水从如倒立生长的石笋尖滴落,落在水面,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仿佛在计数时间。</p>
嘀嗒。</p>
嘀嗒。</p>
在师巫洛心底,一直有一个计时的水漏,里面的水一直在往下落,发出清脆的声音。</p>
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p>
他只是在数着时间的步伐。</p>
一天一天,积成一月,一月一月,积成一年。</p>
年年岁岁,永无止境。</p>
在之前,那个漏斗里水滴落的速度是那么慢,慢到每一滴都像穿过很远很长的距离。但某一天之后,它又在某一些时候,忽然落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手足无措。</p>
比如在鱬城。</p>
强行激发秘术的结果就是若木灵傀一寸一寸地破碎。</p>
他忍不住紧紧抓住仇薄灯的手,明明知道之后还能再见面,可还是觉得舍不得……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水漏的嘀嗒声,就快得让人恐惧,让人想将它冻住,好叫时间就那么停下来,不再流走。</p>
每一瞬都像偷来的梦。</p>
略微炙热的药水滚过伤口,细微疼痛的同时让人昏昏欲睡。</p>
师巫洛闭上眼,让意识渐渐地沉进黑暗。</p>
曾几何时,入梦是他最恐惧的事。</p>
一旦沉进梦里,就会看到那道从天空坠落的鲜红身影。他一次又一次,拼尽一切地想要伸出手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但他又如此渴望入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人。</p>
“我会接住你。”</p>
在彻底陷进黑暗之前,师巫洛轻声说。</p>
对自己,对另一个人。</p>
………………………………</p>
仇薄灯下巴枕在胳膊上,空着的一手拿着折扇懒洋洋地敲着桌面。</p>
陆净觉得吵,抗议了几次,仇薄灯都只做没听到——他讨厌死沉沉的安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只要没睡着,就一定要折腾出点什么动静。上辈子,黄金友律下,仇大少爷一个朋友都没有,就算这样,他指挥跟班狗腿,都要指挥出一片喧哗。</p>
要前拥后簇,要热热闹闹。</p>
还要什么呢?</p>
仇薄灯转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望着飞舟外的流云。</p>
若木灵偶碎了之后,袖子里骤然一空,空得让人不自在。</p>
真奇怪,明明把那么一个小木偶挂在袖子里,也就是这几天才有的事,按道理还远远没到养成习惯的时间。</p>
流云的颜色渐渐地变成了瑰红。</p>
仇薄灯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想起鱬城日出的那一天……金日高悬,雨幕连绵,鱬鱼在他们身边轻缓地游曳,那个人扣住他的手指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一开始,他以为那个人是在紧张,后来发现不对。</p>
不是在紧张。</p>
是在若无其事地忍耐疼痛。</p>
什么样的疼痛会让师巫洛那样的人都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又是为什么疼到那种地步也没有离开鱬城?他蠢么?</p>
简直愚不可及。</p>
“回你的南疆去。”</p>
他挣开与自己相扣的手,自顾自地转身,踏着积水朝城门的方向走去。</p>
“记得,你欠我一次酒。”</p>
“好。”</p>
背后传来的答应声很轻。</p>
那时候,仇薄灯心里是有点想回头看一眼的,可事实上他头也不回。还能是怎么样呢?秘法解除时,所有虚虚实实的相要么像水墨一样淡去,要么像亿万光点般碎去……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很讨厌。</p>
他讨厌离别。</p>
所以他从不送别。</p>
只要没有亲眼目睹,就永不离别。</p>
“我要去漆吴。”</p>
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只是……某个人真的能理解他什么意思吗?</p>
仇薄灯有点不确定。</p>
“诶?晚霞真好看啊。”陆净顺着仇薄灯目光看了一眼,赞叹道。</p>
“晚霞?”一边瘫着的左月生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弹了起来,往窗户一瞅,马上兴奋地喊起来,“到了到了!漆吴山到了!艹!我们运气真好,时间真赶巧!”</p>
说话间,天雪舟开始缓缓下降,天空也在迅速变幻着,像岩浆倾倒,红与金的颜料碰撞调和,苍穹成为了一片最瑰丽的画布。紧接着,就是炙热的风和一重盖过一重的潮声,即使在飞舟里都能感受到风的热热烈烈和潮的浩浩荡荡。</p>
左月生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上蹿下跳地挥舞着手臂:</p>
“快快快!都赶紧准备准备!”</p>
“一会就能看到金乌载日了!”</p>
“金乌快要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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