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年少仗剑平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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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叩，满座静寂。</p>

“子颜……求阁主与诸位阁老，问询空桑，彻查天轨。”</p>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声音沙哑。</p>

娄江见到了阁主，见到了白发苍苍诸位阁老，见到了许许多多或严厉或慈祥长老。舟子颜一位一位地望过去，他们或别过头，或眉峰紧锁，或摇首叹息……从未有过那么冷穿堂风，冷得人血和魂一点一点地凉下去。</p>

“子颜，”最后阁主开口了，声音很慢，“太虞原本是要鱬城交出你。你知道吗？”</p>

“弟子知道。”</p>

舟子颜头一点点地垂了下去。</p>

“弟子知是山海阁护我。”</p>

“虽然当初司天之盟约规定，若仙门对日月之轨有异，可问询空桑。盟约迄今，仙门共问询空桑三次，每一次都是数洲血战，生灵涂炭。”阁主沉声，“你可知道？”</p>

“子颜……知道。”</p>

“那你可明白？”</p>

娄江明白了。</p>

明白了为什么连左月生这个少阁主都不知道鱬城曾剑斩太虞氏，明白了为什么舟子颜在十六岁之后就杳无音信，明白了百年来宗内完全不提这个人。</p>

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事。</p>

仙门统十二洲，各洲城池百万，城池与仙门契，因此每座城城祝印都由各洲仙门统一铸造。城池向仙门纳贡，仙门则在大灾大厄之时，出手护城池。除此之外，当各洲城池遇到一城之力无法抗衡不平事，也会向仙门寻求帮助，请仙门主持公道。</p>

鱬城便是这么一座城。</p>

它像清洲其他城池一样，同仙门签署了城契。</p>

太虞氏借自己在百氏中权力和地位，更改日月出行路线，使鱬城日渐少雨渐小。日月出行，其轨本就复杂莫测，高天之上只需要一小点极细微偏移，就足以引起地面生死变幻。太虞氏就是掐准了这种改动太过微小，在整体日月轨迹没有异动情况下，山海阁绝对不会愿意问询空桑。</p>

改天轨只是一族之为，但查天轨却要查有空桑百氏。</p>

一边是一座凡城，一边是百氏空桑。</p>

孰轻孰重，孰与权衡？</p>

于是城契也只能作一声叹息，这世界公道本来大多就是一纸虚言。</p>

独年少才会当真。</p>

“……子颜明白。”</p>

“子颜不怨，请辞山海。”</p>

辞山海，归鱬城。</p>

……………………</p>

“子颜，你疯了！”陶长老死死地抓住断剑，剑刃切开了他血肉，鲜血滴落到地面，“你到底做了什么！谁教你这种邪法！”</p>

幻阵里千万道飞虹，千万道流火，水墨般街道与房屋被撕扯，被燃烧，被抹去，又被复生。站立流光正中央年轻人黑发成霜，他瘦削而苍白，仿佛一身血都在迅速流走，化为数不清盘绕他着绯红鱼影。</p>

鱼影从他胸膛，他心脏里游出来。</p>

他站在那里，展开双臂，成了血肉鱼巢。</p>

随着群鱼游出，他气息迅速地以某种可怕速度暴涨，拔高，变得前未有危险。陶长老对那些危险浑然不觉，一直凝如铁封神情破碎，露出掩饰不住焦急和恐惧：“你到底做了什么！”</p>

城祝可以通过城祝印借用城神力量没错，但舟子颜此刻变化，已经超过了通过城祝印借神力范畴！</p>

“老师，鱬城人都点过命鳞。”舟子颜轻声说，“您知道命鳞是什么吗？”</p>

“鱬鱼把它命魂赋予我们，点过命鳞人，就成了一尾游鱼，死后才能循鳞火指引，回到鱼群里。”</p>

“但是反过来，人如果愿意也是可以把命借给鱼。”</p>

是以城人吞金自杀，以身饲鱼。</p>

他们将之称为“还命”。</p>

鱬鱼佑我，赐我鳞红，我以命还之。</p>

而他是修仙者，他可以修炼，他百年来日以继夜地修炼，以自己灵识和修为来供养整座城鱼。</p>

“老师，我撑不了太久，可我要是死了，这座城怎么办呢？”舟子颜眼睛空洞洞，“鱬鱼怎么办呢？”</p>

“混账！”陶容长老逆赤流而上，鱼鳞割开他血肉，白发如燃，“你杀得了我，杀得了其他人，你杀不了仇长老，你做一切还是白费，你个蠢货！太乙那边我去说，百氏那边我去问！真想救这座城，你就把仇长老放出来！”</p>

“我知道，”舟子颜轻声说，“那个人说过，我杀不了他。”</p>

“以，他自己来了。”</p>

鱬鱼把他力量还给他，他变得前未有地强大，可他正在迅速地老去，那种老去是从灵魂里透出疲惫和绝望。陶长老终于意识到横亘在他和学生之间是什么了。</p>

是百年岁月。</p>

百年对仙人来说弹指一挥间，可对凡人来说却够了。</p>

够一代人与一代人生死诀别，够祖辈愤慨成为往事，够苦郁冷了热血，够一个人在绝望里不顾一切。</p>

“老师啊，”舟子颜苍白地笑起来，“负恩负义，孰与权衡，学生也算是懂了。”</p>

他自虚空中抽出了第二把剑，带着一身血一身火朝陶长老冲了过去。光线扭曲，世界颠倒，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放声悲歌。</p>

“期我以日月，日月不至，我之奈何！”</p>

“期我以四/风，四/风不至，我之奈何！”</p>

年少仗剑平不义，而今俯首求权衡。</p>

我之奈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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