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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说得对,还是要出来多走走。”</p>
不渡和尚一套价值不菲的醒酒经下去,陆净也醒了,凑过来一起趴在窗台上。</p>
“否则就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碌碌无名的地方有多美……我以前就从来没听过鱬城,也不知道它有这么好看。”</p>
“碌碌无名?”不渡和尚闻言嘿笑一声,“这到也未必,鱬城可是曾经差一点就能惊天动地名扬十二洲了呢。”</p>
陆净“啊”了一声,窗边的三个人一起回头看不渡和尚。</p>
不渡和尚正鬼鬼祟祟地顺他们的酒,被三人同时盯住,动作一时间有点僵,急忙问左月生:“左施主乃山海阁少阁主,怎么,不知道那件事吗?”</p>
“我算个屁的少阁主。”左月生嘟囔,“还有什么那件这件的,死秃驴,酒都喝了,就有屁快放,少卖关子。”</p>
“这可是辛秘。”不渡和尚一本正经,“所以左施主,你要不把你的‘默界’拿出来借贫僧用用?”</p>
“你爱讲不讲。”左月生险些直接跳起来,“妈的,你个死骗子,少打老子的默界主意。”</p>
“一坛酒二十两银子,”仇薄灯放下纱窗,“记得付酒钱。”</p>
刚把酒塞进僧衣里的不渡和尚,他左顾右盼:“这可是酒肆,人多耳杂啊……”</p>
左月生掏出封了“默”阵的界石,开了结界,牢牢握住自己手里:“行了,和尚你说吧。”</p>
“让贫僧想想,具体是多少年前的事来着……算了,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以前百氏大族的太虞氏有位少族长。这太虞氏的少族长天生神骨,据说还能和扶桑的十日相感相应,未来必定是位放天牧的领袖。”不渡和尚索性一屁股坐下,一边狂风过境地扫荡桌上剩下大半的好菜好肉,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也难为他能边啃鸡腿边口齿清晰地说话。不过这姿态,让人十分怀疑,其实他一开始说这件事,目的就是骗吃骗喝。</p>
“太虞氏?”</p>
陆净和左月生同时皱了皱眉。</p>
百氏虽然都是古神后裔,但也有大氏小氏,强支弱支之分。而这太虞氏,便是百氏之首——也是最喜欢对仙门指手画脚的一个。但客官来说,太虞氏的实力十分强劲,几乎能够单独与稍弱一些的仙门媲美。</p>
如果把太虞氏和鱬城放在一起,便如日月比之萤烛。</p>
很难想象,这两方能有什么关系。</p>
“然后这天生神骨的未来天牧领袖被鱬城的人杀了。”</p>
不渡和尚咬住鸡腿的一头,一口直接将所有肉抽出吞进肚子里,“呸”一声把干干净净的骨头吐到地上。</p>
“诶诶诶?”陆净瞪大眼,“我怎么没听说过?”</p>
“所以说是辛秘嘛,”不渡和尚朝剩了一半的叫花鸡进军,“太虞少族长某天心血潮来,自个跑出百氏,游山玩水,游着游着就到了鱬城。然后这太虞少族长在鱬城干了件事……”</p>
“什么事?”</p>
不渡和尚打了个饱嗝:“他杀了一尾鱬鱼。”</p>
“什么!”</p>
左月生和陆净同时惊呼。</p>
仇薄灯微微侧了下头。</p>
“总之就是高高在上的少族长一剑杀了条鱬鱼。杀了鱼后,他说‘这鱼我花十万两黄金买了,那谁,来个人帮我刮鳞炖汤。’鱬城人围困住他后,他仗着身上的神兵宝器,一路屠杀强行冲到了城门口,而且还不忘把他杀的鱬鱼带上。”不渡和尚撕着腿骨上的肉。“据说他来鱬城就是想尝尝这里的鱬鱼好不好吃。”</p>
“我吃他个头!”陆净拍桌大骂。</p>
“那你晚了一步。”不渡和尚说,“别说头了,这家伙连根肋骨都没留下。”</p>
和尚把干干净净的鸡腿骨立在桌面上,伸出手指,摁在一端,然后用力往下压。鸡腿骨从上往下,一点点被压成灰。</p>
“当时太虞氏的龙马天车刚一到城门,从城门的阴影里就飞出来一道剑光,把他的人头割了下来……等到太虞氏的人赶到鱬城时,他们的少族长已经被人剔肉碎骨,连块渣都不剩了。”</p>
左月生和陆净拍案叫好,追问是谁做的。</p>
“这贫僧就不知道了。”不渡和尚一摊手,“太虞氏要鱬城交出凶手,被鱬城拒绝了,差一点太虞氏就要兴师动众灭了鱬城,好在左施主你们山海阁插手了,把太虞挡了回去。至于杀太虞少族长的人是谁,要是连左施主你都不知道,那就更别提贫僧了。”</p>
“我怎么觉得你对着鱬鱼很熟悉?”仇薄灯忽问。</p>
不渡和尚一指戳到桌面上,赶紧地打了个哈哈道:“贫僧对各州的贫富略有研究略有研究,广闻了点。说起来,几位施主,我们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明儿天祭时辰忒早,却也是场大热闹,几位难道不想瞅瞅吗?”</p>
陆净还在出神地想是谁等在城门口飞了那一剑,回过神其他人已经都到酒馆门口了。</p>
“喂喂喂,等等我!”</p>
陆净一边喊一边拔腿追了上去。</p>
“新折小枝花,罗帛脱蜡像生花——像生花嗳!”</p>
“冠梳儿卖也!冠梳儿卖也!……胡家嬷嬷亲造,手打穿珠也!”</p>
“……”</p>
四个人站在小酒馆门口,一起看着绚烂如画卷的鱬城长街夜市。</p>
长街无灯,游曳往来的赤鱬却将它照得瑰丽无比。</p>
大如巨鲸的赤鱬从街道上空暮霞般流过,背上负着几名举糖葫芦的孩童。孩童嘻嘻哈哈地笑着,有顽皮的顺着鱬鱼的脊背往下滑,然后被赤鱬一尾巴抛起来,重新落回鱼背上。小些的成群结队在一个又一个摊子的木杆布帘中转来转去。</p>
所有鱬城人,不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走来走去,身边总有那么三三两两的游鱼。</p>
仇薄灯眼前浮起“归水”时的一幕,想起舟子颜说鱬城的人都是一尾游鱼,死亡就是他们回到了鱼群里……彼将不离,鱬城的人每次回头转首,目光掠过鱬鱼,就知道他们爱的爱他们的人一直在身边。</p>
这是鱬城。</p>
是人和鱼的城。</p>
那一夜守在城门阴影里的人,心里一定藏了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杀意。</p>
他们的神明,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知交,他们的归属,被那么轻蔑,那么无所谓地提起,在一些人口中成为“刮鳞炖汤”的玩意。</p>
“换我我也拼死都要杀了那种牲畜不如的家伙。”陆净望着赤鱬从面前游过,忽道。</p>
“我也是。”左月生说。</p>
“阿弥陀佛。”不渡和尚双手合十。</p>
“嗯。”仇薄灯应了一声,“走吧。”</p>
四个人并肩走到街上,雨丝绵绵密密。</p>
谁也没打伞,他们像鱬城人一样,踏雨而行。</p>
走了一会。</p>
左月生骂了声操:“我说!谁愿意回去拿伞!他娘的,这雨有够冷的。”</p>
“你去你去”陆净拉起衣襟,“快点快点。”</p>
“……凭什么我去?”左月生不高兴,“刚刚进店里的时候,是你搁的伞。”</p>
“呃……”</p>
陆净语塞,但一行人都走出大半条街了,这时候再扭头回去,未免有些傻气——主要是他隐约记得当时酒馆掌柜好像还在后面喊了他们几声,只是当时他们义愤填膺,谁都没注意到,埋头就走,“我说!还是拔腿跑吧!”</p>
怪不得舟子颜之前见有飞舟降落,就要急匆匆地赶过来送伞呢。</p>
这鱬城的雨,冷得简直见了鬼。</p>
“得得得,”左月生无可奈何,一撸袖子,“跑就跑!跑就跑!来来来,谁最后一个到谁罚酒——”话还没说完,他就“咻”冲了出去。</p>
“死胖子你耍赖!”陆净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p>
“贫僧也来。”</p>
仇薄灯倒不觉得这雨有多冷,见他们三个一溜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时有些无语,过了好半晌,刚想追就被人抓住了袖子。</p>
一转头,是个不认识的小孩子。</p>
“胡嬷嬷让我把这个送给你。”</p>
……………………</p>
符合陶长老要求的离城祝司最远的宅子。</p>
“这是……赤鱬的鳞砂?赐红?”</p>
仇薄灯就着烛光仔细打量手中的青花瓷盅。小小一个瓷盅,打开后,里面盛着朱砂般的红膏,色泽秾丽。</p>
“我拿这东西也没用吧?”</p>
“可以用来点命鳞。”</p>
原本始终安静待在他袖子中的小木偶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抽长拔高,化为了一道成年男性的身影——师巫洛出现在房间昏暗的光里。</p>
师巫洛微微俯身,隔着仇薄灯的手握住青瓷盏。</p>
他本来就有些苍白得似鬼非人,借巫法化成的这道化身干脆直接半点活气也无,手指冷得像冰一样。仇薄灯被冻得一哆嗦,有些想挥开他,眼角余光一侧,忽然顿住。</p>
这人的化身比前日虚幻了许多。</p>
“你受伤了?”</p>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小木偶是个巫术化身,负责每天给灯灯梳头,所以四舍五入,其实洛洛和灯灯一直待一块的【点头感谢在2021-03-18 23:59:14~2021-03-20 08: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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