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神枎就是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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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有点交情”的地步了吧？</p>

太乙这位小师祖，到底和对方什么关系啊？陆公子说的“色令智昏”又是怎么回事？</p>

只一下午没盯着少阁主而已，娄江感觉发生的事多得简直像过了十几年。</p>

“我来我来！”左月生看娄江操控惊鸿舟，眼馋得就差流出口水，“哎呦哎呦，你这慢吞吞地，飞得黄花菜都凉了。”</p>

“我还不想山海阁因为‘少阁主飞舟事故，舟客命丧高空’这种事和太乙宗药谷开战！”</p>

娄江不留情面地回绝。</p>

“你们听，”仇薄灯靠在船舷上，一直安静得有些反常，这时忽道，“他们在唱什么？”</p>

惊鸿舟离地越来越远，但从地面传来的声音却依旧能分辨清楚。</p>

一整座城，十万余人，在一道苍老的声音带领下，以同一个节奏同一个腔调，齐声唱着同样悲戚的歌。他们是用枎城土话唱的，仇薄灯听不懂。</p>

左月生侧耳听，给仇薄灯翻译成十二洲通行的雅言：</p>

“噫吁枎哉，佑我之神</p>

牲我血哉，佑我之城</p>

风凄凄兮苦也</p>

不知神之佑兮不佑</p>

使我心兮苦复苦</p>

……”</p>

“是大祭的祝歌。”娄江听到一半，骇然失色，“我知道老城祝筹划三百年，图谋的是什么了！炼神化灵！是炼神化灵啊！！”</p>

“他想炼化神枎，铸一把……一把邪兵！”</p>

听娄江这么说，左月生的神色瞬间跟着变得骇然。</p>

陆净看看他，看看左月生，又看看仇薄灯，仇薄灯坐的地方离所有人都很远，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十有八九这家伙也懂。陆净瞬间有种整艘飞舟只有自己一个傻子的感觉，硬着头皮问：“什么是炼神化灵？神枎就是神枎啊，怎么又跟邪兵扯上关系了？”</p>

“你知道灵器怎么来的吗？”娄江深吸一口气问。</p>

陆净心说我知道个头，我连修士入门必看的《周藏》都背不利索。</p>

陆净隐约明白了点什么。</p>

“灵器强大，久而久之，就有人走了邪道。数千年前，天工府就出了一位杀神取灵，强炼邪兵的叛徒。”</p>

陆净毛骨悚然，猛地站起来，扒着船舷往下看。</p>

惊鸿舟上升的速度极快，短短的几句话功夫，就超过了之前灰鸟带他们飞过的高度。视野越来越开阔，能够轻松地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p>

枎城像片沉在黑雾中的银湖。</p>

以神枎古木为中心，形状大概是一个不算规则的圆，周长三千三百四十九丈，被枎木散发微光的广冠覆盖，宛如满城披雪。</p>

此时此刻，黑暗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汹涌进城内。</p>

以往，神枎的光是柔和的，如静水，如轻纱。但眼下，在火光中，在隐隐约约的祝歌中，古枎却爆发出强盛的银光。银光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剑，切进永无止境的黑瘴里。陆净从来没有想过，一棵树也能有璀璨，璀璨到好比星辰！</p>

“那……那举行祭祀又是干什么？”陆净声音发颤。</p>

“草木为神，力微如萍，寿如天地。”</p>

回答的是仇薄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了船尾上，风吹得他的红衣猎猎作响。</p>

“它活得太久了。”</p>

神枎很弱。</p>

它不能像鲲鹏，像夔龙那样，曳尾而过，所过便海晏河清。它只能站在原地，一片叶子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数以亿万计的叶子，数以亿万计的微光，就这么汇聚起来，如雪如纱地驱逐污浊的黑瘴。</p>

神枎很强。</p>

鲲鹏夔龙斩掉脑袋就死了，可神枎的根系绵延不尽，积蓄着千年万年的生气，就算惊雷劈断所有枝干，天火焚尽所有枎叶，它都有枯木逢春，新芽重吐之日。</p>

“想要取走神枎的真灵，只有一个办法。”娄江掌握惊鸿舟舵的手关节泛白，“让它自己把千万年积蓄的生气耗尽，让它……”</p>

“自己死！”</p>

所以想要取走枎树真灵的人，就想了这么个歹毒的法子。</p>

在瘴月里打开城门，把城外的魑魅魍魉放进来，把城外的污秽脏浊放进来，人为地制造了场毁城灭池的大劫。然后再控制着满城的人，以血为牲，举行一场最郑重的祭祀，祈求神枎拯救这座城。</p>

“其实神枎不仅可以驱逐瘴气，也可以主动斩杀邪祟。”娄江沙哑地说，“但那要以它的生气为代价，漫长的一千年积蓄起来的生气，才化为一瞬间的光华。”</p>

陆净呆了。</p>

他愣愣地望着下面的城池，望着神枎朝四面八方的黑暗挥洒出如剑如刀的光辉，灿若星辰。</p>

神枎再长寿，它又有多少个一千年？</p>

可瘴雾无休无止。</p>

“说什么神说什么灵啊。”</p>

仇薄灯声音轻柔地对太一剑说。太一剑死死拉着他，铆足了力气地制止他。他握剑的手腕骨细瘦，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血管，指骨关节泛出生冷的寒意。</p>

“它就是一棵树。”</p>

一棵树能懂什么？</p>

它知道什么是陷阱什么是阴谋吗？它知道照顾自己数百年的人有朝一日也会生出无边的贪婪狠毒吗？它不知道！它只听到，人们用尽生命向它祈祷，所以它也用尽生命来救这座城。</p>

草木无知，不懂人心即是魑魅魍魉。</p>

它就只是一棵树。</p>

所以，它要死啦。</p>

“可是，我不喜欢。”仇薄灯慢慢地道，一点点露出笑意，“要么你松开，要么我把自己的手切断。”</p>

陆净隐约听到仇薄灯在说话，想问他在说什么。</p>

刚一转头，陆净就被吓得大叫起来：“仇仇仇仇薄灯！你干什么？”</p>

红衣翻卷。</p>

仇薄灯从万丈高空上跳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