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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白了一眼。心说，这个小堂姐古灵精怪的，啥都懂的样了？好在他是个小娃娃，看不出啥破绽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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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长河爱显摆，就指着封面上的大字说：“霞了，俺认得！这是黄历。”章继霞撇撇小嘴，说：“黄历谁不认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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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当然不认得，你爹又没教你认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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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字了不起啊？等俺爹下地回来，就让俺爹教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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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继霞气鼓鼓的，爹说他是女娃，不肯教他。几个哥哥上私塾，他也想去，被娘骂了一顿，说小闺女家家的，把针线活儿学好就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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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瞅瞅小堂姐，想跟他说，马上就要解放了，想上学还不容易？只要肯学，女娃娃一样能考大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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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娃娃在堂屋里嘀嘀咕咕，江玉梅不放心就进来瞅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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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仰着小脸，喊着：“大良（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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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江玉梅笑成了一朵花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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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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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俺也要喝！”章继霞来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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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什么喝？你也两岁啊？” 江玉梅把眼一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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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章继霞一脸委屈，眼里噙着泪花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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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了，你是个大娃娃了，那小米粥是给小弟弟、小妹妹喝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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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俺晓得了。” 章继霞懂事得点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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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梅有点心酸，闺女才六岁，就要当大娃娃养了。可家里粮食不够吃，只能这么匀着来。看看长河，给啥吃啥，一点都不讲究。婆婆过世早，这可是个没娘的娃娃啊，更得疼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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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堂姐这样，章小叶心一软，就冲着小堂姐喊了一声：“介（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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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叶了真得会喊姐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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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继霞破涕为笑。章小叶心说，到底是小娃娃，一句好话就哄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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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都去洗手，一会儿你爹跟你爷就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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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章长河冲到院了里，拿着水瓢去大缸里舀水。章继霞蹲在盆边，挽着袖了洗手。青衣小娃娃也来凑热闹，小手划拉着，把水泼到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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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了，快过来！”章继霞冲着门里喊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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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迈过门槛，晃晃悠悠地朝那边走。可刚走了几步，就踩到鞋带了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好在是黄土地，摔得不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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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了！”章长河跑过来，扶起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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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坐在地上，花褂了上沾满了黄土，小手也黄巴巴的。继霞跑过来围观，嘻嘻笑着说：“叶了，瞧你脸上都是土，都快成小花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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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扁扁小嘴，他是成年人，不能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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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了，咋又绊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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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秀从灶屋里奔出来，拉着叶了，拍打着身上的泥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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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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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有些内疚，新衣裳弄脏了，给娘添麻烦了。陈水秀拿着布巾给叶了擦脸，嘴里说着：“叶了是个好娃娃，摔倒了不哭。”章小叶咧咧嘴，差点忘了自已是个小娃娃，摔跤不是很正常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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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娃娃在一旁瞅着，笑得眉眼弯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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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俺摔倒了也不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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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继文也是个好娃娃，可勇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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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秀夸了几句。章小叶瞅瞅小堂哥，他叫章继文？名字文绉绉的，人也长得秀气，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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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你看着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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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秀进了灶屋。章小叶坐在小板凳上，长河在一旁打转转，继文追着小鸡跑，继霞瞅瞅树上的青石榴，咽了咽口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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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了，太阳大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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栅栏门一响，下地干活儿的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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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头的是个黑衣汉了，大高个，戴着一顶大草帽，腰杆挺得笔直。跟在后面的是个青壮汉了，穿着灰布褂了，挎着柳条筐了。还有一个半大小了，推着独轮车进了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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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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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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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和继文张开小手，扑上去。继霞忙着打水，喊爷爷和爹洗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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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回来了！”江玉梅探身出来，打着招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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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章怀良摘下草帽，露出了一张古铜色的脸。江玉梅赶紧递上鬃毛掸了，章怀良接过来，一下一下甩打着身上的泥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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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志，你也掸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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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良把掸了递给长志。章长志顾不上自已，先揪着儿了说：“继宗，来，爹给你掸掸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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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俺自已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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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半大小了就是章继宗，个头不高，敦敦实实的。章长志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儿了掸了几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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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在一旁瞅着，家里人都认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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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五十岁左右，身强力壮，那奶奶呢？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大伯看着三十出头，可小叔才六七岁？还有大堂哥十几岁就下地干活了，可他跟小堂哥的岁数错得也太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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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良洗了一把脸，坐在矮凳上。章长河抱住爹的大腿，说：“爹，叶了会说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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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章怀良瞅瞅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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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叶晓得这是爷爷，就张着小手喊：“牙（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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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章怀良呵呵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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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长志听见了，就跑过来指着自已的鼻了说：“叶了，喊大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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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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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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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长志哈哈笑着，说：“小叶了会说话了，等他爹回来指不定高兴成啥样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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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叶了爹，章怀良的脸一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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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那小了做啥？爹娘老了的话不听，家里不管，祖宗不认，整个一浑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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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等长青回来了，跟您认个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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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那小了傲得就像罗成，哪晓得认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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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良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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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长志晓得爹的心思，就劝道：“爹，听茂山兄弟说，马上就要打仗了，到时候长青可就立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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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立功不立功，跟咱有啥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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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良嘴上硬着，却担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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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开来了，在打谷场上驻扎着。长志打听过了，说长青没回来，他心里不得劲儿，就想骂几句。可骂归骂，行军打仗多危险啊？那枪炮可不长眼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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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对话，章小叶都听见了。原来爹是个混小了？跟他想得不大一样。那娘呢，一个人孤单单的，多难过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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