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饿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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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p>

西北大败，异族掠边，各处有异兽出没，南边恶蛟兴风作浪吞吃血食……和陛下宠妃怀上小皇子害喜食欲不振，令各地进贡新鲜吃食。</p>

居住在中宿坊的张二郎家也发生了些事，他家今年饿死了五口人。</p>

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的老娘了。</p>

今早张家二郎又吃了一小把观音土，现在肚里胀痛难忍像怀了块石头。</p>

实在坐不下去，挺着个腰瘫在前院。</p>

他身后的屋子没关门，门上悬挂着的布帘难掩屋中复杂的臭味。</p>

人身上的酸辛汗臭、排泄物的臭、还有……沉疴难起将死之人身上独有的臭。</p>

一声声细细痛苦呻吟透出。</p>

张家二郎听得心痛如绞，正要举手捂住耳朵，便听屋中人唤道：“老二……”</p>

这喊声气若游丝，张二郎忙扶着腰站起。</p>

这简单的动作肠子便搅着疼，叫他生出了一头冷汗。</p>

稍缓和了些，他走进屋。</p>

屋里黑漆漆，脏污的蒲草地席上躺着个腹涨如球的老妇人。</p>

老妇原本乌黑的头发短短时日就已白透，在缺粮少水的煎熬中大把大把的掉，露出没血色的头皮。</p>

全身浮肿得不像样。</p>

张家二郎进屋，咧嘴强笑上前去扶：“娘，您叫我？”</p>

“可是要出恭？”</p>

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木珠子似的眼睛斜着看张家老二。</p>

“我要死了。”</p>

她用了陈述句，不待张家老二说些宽慰之言，老妇道：“我死后，你吃了我罢。”</p>

这极其惨烈的遗言，让张家老二牙齿得得作响。</p>

妇人沉重喘息一声，继续说：“莫要炖煮被邻人嗅到。”</p>

左邻右舍闻到肉味来抢夺，她家老二力弱必要吃亏。</p>

张家老二脑子还糊涂着，手臂猛的一痛。</p>

席子上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枯瘦手指钳子一样抓住张家二郎的胳膊。</p>

黑暗中，垂死的她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狠劲。</p>

“记得剥下我的衣衫莫染了血污，冬日可穿在里头御寒。”</p>

费劲咽了口唾沫，她手上越发用劲：“将近中元节，先割我臀肉祭拜一下你爹你兄长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然后你再吃。”</p>

交代完这顶顶要紧的事，她躺回被油汗浸透的席子上。</p>

喉咙破了口子似的，长长呵出一口气。</p>

就这样等着死掉。</p>

张家二郎眼泪吧嗒落在席子毛边上，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p>

黑洞洞的屋中一片死寂。</p>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p>

这种喧闹有惊慌也有喜悦，打破了城中的死寂。</p>

张家二郎精神一振，难道郡守布告上所说的朝廷赈灾粮饷到了？</p>

他心中大喜，对席上的老妇人喊：“娘，我们有救了，有救了。”</p>

张家二郎连滚带爬的出去，肚子里沉甸甸消化不了的东西左右撞得他疼极。</p>

可这会什么也顾不得了。</p>

奔出屋子，先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p>

紧接着他骇然发现天很暗，仰头看去，天上不见太阳。</p>

厚重云层中，只有一通天连地的巨影在俯瞰人间。</p>

张家二郎双腿一软待要跪下，又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p>

天上的神影手中拿着一个长柄圆勺，饲喂动物般一倾勺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