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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早就被血和飞扬的尘土给花了,只露一双清冷的眸,暗夜里熠熠生辉。</p>
显然,食物入了腹,她有了些精神。</p>
“你这又是何苦?总督到现在还不知道?”从她陪着他入了这军营,他心中便一直存着这个疑问。</p>
以他的想法,她是朱门贵女,自当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地被娇宠着,偏偏她就那么恣情恣性地闯入他的视线。</p>
让他看到,在他愤世嫉俗、羡慕至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女子,她以高贵的身份操持低贱的商业,偏偏还能做得兴致盎然、理直气壮;这还不够,她竟然入了军营,以身试险,他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在想什么。</p>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她犯不上如此。</p>
尹莫幽只是咬着烙饼,努力地吞咽。</p>
他等了许久,以为她不会说,但还是等来了她开口:“高门大族,不如平民小户的地方,就是一旦失势,立锥之地都无,身家性命都难保。”</p>
李铁书微怔,她爹贵为丞相,她何来如此忧患之感?</p>
就为这个他看起来十分牵强的理由,她就如此做?</p>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明白她这么说这么做的深意了——她要在这青州府扎根,经营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属于她自己的地盘,借着外公这棵大树,让青州称为尹府最牢固的退守地。</p>
她女扮男装入营地,千里行军奔青州,为的是帮着外公立军功谋前程,掌控青州!</p>
青州的夜不比京城,纵然霞光漫天,照的也是荒凉无边的土墙赤地,每到傍晚,目光便毫无着落,看得人心头顿生悲凉。</p>
可这躺在尸山边的女子,眼眸清亮,不见悲凉,更不见丝毫委屈,仿佛她面临这一切都是她该面对的,她毫不逃避,毫无怨尤,就这样爽快地选择了面对!</p>
他的眼中闪过京城时,她鲜衣丽容的优雅模样,再看如今这衬着尸山的孤身坚守,只叫他心中更觉悲凉——活着的意义何在?</p>
或许并不在那庙堂之高,睥睨天下,而是一种对灵魂自由的追寻乃至对信念坚守的姿态。</p>
她的高贵,不来自于她的地位,来自于她自强不息的骄傲,她不愿意把尹家的荣辱交于帝王那翻云覆雨手,她要用自己的双手来撕开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在那里安放她的家人,她的灵魂。</p>
尹莫幽家中没兄长,无所依靠,替家族筹谋就成了她走下去的理由。</p>
入军营,同这天下男子一样操练、行军、吃糙米,吞野菜,住营帐,睡草席,只为有朝一日,有一块天高皇帝远,无人可压制的自由天地。</p>
可她想过没有?</p>
一旦她身份暴露,便是秽乱军营,便是祸乱朝纲,便是欺君大罪!</p>
哪一条都是死罪!</p>
她做此险事,可有想过日后?、</p>
李铁书只觉心口莫名发堵,狠狠咬了一口烙饼,那干巴巴的饼划得他嗓子生疼,眼睛都有些涩。</p>
他们如此杀了一夜一日,还有一天一夜才能等到援军。</p>
再这么杀下去,匪寨里上万的兵马,人海战术便能将他们耗死,而今日这般惨烈拼命的厮杀,他们的体力精力都绝对经不起再来一天。</p>
怎么办?</p>
李铁书凝眉。</p>
只能混在尸堆里,有人过时出冷刀了。</p>
似乎知道他在焦虑什么,尹莫幽的声音微微有些干哑地响起:“晚上,咱们就装尸体呗。”</p>
尹莫幽说完,就又闭上眼,沐着夜风,除了风里的血腥味儿、大火焚烧后留下的焦糊气味有些难闻,这难得歇息的闲暇时光,让她很想睡。</p>
李铁书看着她,再看向铺满反贼尸体的村子路口方向,没有歇息,只踩过脚下一具尸体,走去她前头,背对着她,面向村口坐了。</p>
尹莫幽闻见风吹过衣袖拂过来的男子身上的汗味儿和血气,微微睁开眼,见李铁书站在那尸山里,沐一身夜色,那背影忽觉高大。</p>
“能歇息的时辰不多,你也歇会儿。”她道。</p>
“不累!男子的体力总是比女的强悍些。”他哼笑一声,那高大的背影忽然让尹莫幽有种想笑的任性孩子一般的别扭感。</p>
“是,男子逞强的性子,也强悍超过女子。”尹莫幽反唇相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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