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坏事变好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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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和吴胖照例留在顾家休息, 去跟立夏立冬他们挤一屋。</p>

第二天吃过早饭，三人便出发去三场的知青宿舍。</p>

他们去得早，再加上现在非农忙时期, 知青宿舍的人很多, 很多人认得顾立春, 也有一部分认得吴胖和赵高就是昨晚来砸场子的人, 大家的神色很不善, 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p>

顾立春客客气气地问道：“我来找何文勇, 请问他在哪个宿舍？”</p>

有个身穿白色背心的国子脸男子, 一脸警惕地问顾立春：“你找何文勇干什么？来耀武扬威？你欺人太甚了。”</p>

顾立春面带微笑：“这位同志, 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 请不要主观臆测。”</p>

“白背心”激愤地叫嚷道：“我主观臆测？明明就是你挤掉了文勇的名额,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个名额有多辛苦多努力，生了病也不愿意请假, 你知不知道他这两天有多消沉？他未婚妻等了他七年了，他妈还生重病……”</p>

赵高本来也觉得何文勇不容易，挺同情他，可是人的心就是偏的, 是, 他何文勇不容易，可是顾哥多无辜呀，他又不知道这些, 又不是他自己报名的。</p>

“白背心”这么一嚷，大家呼啦一下围了上来。</p>

论嗓门, 赵高完全继承了他妈的高嗓门，他大吼一声：“你够了啊，就你长嘴？”</p>

这一声吼把大家给震了一下, 吴胖也大声说道：“喂那谁，你说话客气点。”</p>

赵高接着大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顾哥抢了姓何的名额，你们怎么不想想，难道顾哥不够资格要这个名额吗？我们顾哥是全场最年轻的干部，为农场做过突出贡献，还有发表了十几篇文章，不够资格上大学吗？你们自个说，够不够？”</p>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p>

过了一会儿，“白背心”才不服气地嚷道：“是，顾立春是够资格，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些报名？大家一起报名一起竞争，我们就算是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而不是眼前这样，文勇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了，信都寄出去了，你突然空降下来，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地道？”</p>

吴胖和赵高正要开口反驳，顾立春扬手制止他们，他看着满脸激愤的人们，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昨天一大早就回家接我奶奶去了，晚上回来才知道这事。我没有报名，这其中有一些误会，我想当面跟何同志说清楚，麻烦你们谁带一下路。”</p>

众位知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身穿的确良衬衫的女同志出来说道：“大家让一让，让顾同志去跟文勇谈谈。”大家哗啦一下散开。</p>

有人领着顾立春朝集体宿舍走去，何文勇还在蚊帐里缩着，用床单蒙着头大睡。</p>

“白背心”走过去把何文勇晃醒，简单说明情况。</p>

何文勇睁开眼愣愣地望着顾立春，顾立春见他神情颓丧，双眼布满血丝，诚心诚意地道歉：“何同志，对不起。这事虽不是我的本意，但却因我而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p>

何文勇目光呆滞，摇摇头，慢慢地说道：“我想通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用，你的履历比我优秀太多。换我是招生组的人也会选你。”</p>

顾立春道：“何同志，现在不是谁更优秀的问题，是谁更需要这个名额的问题。这样吧，你现在收拾收拾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招生组说明情况，我放弃这个名额。”</p>

他这话一出，大家全都震住了。</p>

何文勇睁大眼睛一时没有说话。</p>

“白背心”男子大声反问：“姓顾的，你该不会想耍人吧？”</p>

顾立春微微一笑：“何同志，你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去。”</p>

何文勇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晃晃脑袋，平静一会才说道：“顾同志，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跟我说清楚一些吗？”</p>

顾立春看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何文勇一看这情形，心想，难道还有什么隐情？</p>

何文勇主动对大家说道：“大家麻烦先出去一会儿，我想跟顾同志单独聊一聊。”</p>

顾立春也歉意地道：“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一会儿就好。”</p>

众人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出宿舍。</p>

赵高和吴胖也出去了。</p>

他们一走，顾立春便去关上宿舍的门。让大家真的走开，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宿舍的房子不隔音，他们都不用贴着门窗，只需站得近些就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p>

等到众人离开后，何文勇想去为顾立春倒杯凉白开，顾立春摇手拒绝：“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p>

顾立春稍一酝酿，用为难的口吻说道：“何同志，事情是这样的……”顾立春按时间顺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p>

顾立春接着给何文勇条分缕析：“何同志你想想，我若是有心争夺这个名额，以我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而是在最后一刻才突然去报名？</p>

其实我不是不想读大学，这种机会谁不想要？只是对我来说，时机还没到。何同志不知道是否知道我的身世和家庭，我的父亲今年春天刚意外过世，因为担心母亲和弟弟妹妹在家里被人欺负，我厚着脸皮求组织帮忙才把他们弄到农场，我母亲现在连个临时工都不是，你想我这时候去读大学了，谁来养活他们？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农场磨炼几年，等我母亲的工作落实了，弟弟妹妹再大些，我再去读大学。反正我年纪还小，等得起。”</p>

“我不想读大学，自己也没去报名，可领导觉得我有上进心，应该去读大学，他们就把我和另一位同志给报了上去，没想到我被选中了。当我得知自己的名额是顶替何同志的后，心里一直愧疚难安。要不是昨天太晚了，我当时就赶过来了。”</p>

他那么一说，何文勇全理解了。确实，顾立春现在读大学时机非常不好，一是他刚刚升上副科，来不及稳固；二是家庭没安排好。</p>

何文勇在农场呆了七年，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一听就明白了，顾立春应该是因为最近风头太盛，被直属上司针对了设计了，对方想用上大学的机会把他弄走。</p>

何文勇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顾同志，昨天刚得知情况时，我确实对你心怀怨愤，还特意去查了你的履历……”</p>

顾立春笑笑：“正常，换了我说不定比你还愤怒。”</p>

何文勇也跟着一起笑。</p>

顾立春趁机说道：“话说开了，事情就好办了。事不宜迟，何同志，你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去总场招生组说清楚情况。”</p>

何文勇犹豫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这时候去能行吗？”</p>

顾立春道：“肯定能行。你原本就在名单之上，又不是随便找个替补。快点快点。”</p>

见顾立春这么热心，何文勇愈发不好意思，顾立春说道：“何同志不必不好意思，这个名额我是一定要推掉的，就算你不要我也得推掉。”</p>

何文勇知道顾立春这么说是安慰他，他心里愈发感激。</p>

窗外偷听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p>

等到顾立春出来，大家哗地一下散开，都装作在抬头看天。</p>

顾立春做出一副：“我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p>

赵高急声问道：“顾哥，你真的把名额让给他？”</p>

顾立春道：“那不是让，那本来就是何同志的。”</p>

赵高不服：“什么本来就该是，你比谁都有资格要这个名额。”他就是看不惯那帮知青，说话太气人了。</p>

周围的人一听到赵高的话，一个个又要炸毛。</p>

顾立春连忙说道：“这就好比食堂打饭，人家都排好队了，我非要从后面插进来。没错，我是有资格在这个窗口打饭，但我没有排队呀。这对前面的人不公平，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算了，赵高，大家话赶话，说话急了点，你也别放在心上。”</p>

顾立春虽说是在安抚赵高，可是落在别人耳中也引起了他们的反思。</p>

嗯，刚才说话似乎是冲了点，确实不该那样。</p>

他们说话间，何文勇已经收拾妥当，他换了一件白衬衫，刮了胡子洗了脸，比刚才精神多了。</p>

顾立春说道：“咱们快去快回，我一会儿还得赶回去上班。”</p>

赵高和吴胖也骑上自行车要走。</p>

他们正要走，“白背心”追了上来，结结巴巴地对顾立春说道：“那个、顾同志，对不起，我误会你了。”</p>

顾立春大度地笑笑：“算了，误会解开了就好了。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一直在为何同志鸣不平。”</p>

何文勇在旁边说道：“他叫宋勇，大伙叫我们三场双勇。”</p>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p>

顾立春和何文勇去总场革委会找招生组说明情况，有几个跟何文勇要好的人放心不下，便也骑上自行车跟上去，有放心不下的，还有想看热闹的，总之最后是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人。</p>

到了革委会办公室，顾立春报上自己的名字，招生组的李组长接待了他们。</p>

当顾立春提出要把名额让给何文勇时，李组长一脸震惊：“顾立春同志，我知道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可是读大学是为了更好地为党和国家服务。”</p>

顾立春道：“李同志，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才参加工作不久，我需要更多的革命实践，先有实践再去大学学习理论，这样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理论联系实际’这一原则。”</p>

李组长见顾立春铁了心要转让名额，突然把脸一沉，严肃地说道：“顾立春同志，推荐上大学不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事，名额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不是你想推让就能推让，我们招生组有自己的原则。”</p>

顾立春在心里已经确定这位招生组组长应该跟齐科有关系。</p>

何文勇心里一咯噔，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卡在了这一关，一时间他心乱如麻。</p>

顾立春稍稍冷静一下，指着面色苍白的何文勇说道：“李组长，我赞同你的意见，招生组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有原则，这样才能赢得大家的信赖。可是，”</p>

他话头一转，接着说道：“规则之下也要讲人情和人性。按照资格上来讲，我和何同志都够推荐条件，可问题是，我父亲刚去世，母亲和弟弟妹妹还没有彻底走出来，家里需要我这个长子；而何同志的家庭情况是，母亲病重，未婚妻等了他七年，目前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若是我把名额让给何同志，就等于同时帮助了两个家庭。我们农场是社会主义国营农场，今年又被评为先进模范单位，我们农场人，就要从方方面面去捍卫这项得之不易的荣誉，让每一个职工都感受到农场大家庭的温暖，感受到组织的人性化关怀。何同志为农场奉献了七年青春，他今年25岁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我们不能让他这样的同志既流汗又流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