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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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藏在骆燃身体里的，每次都能轻而易举把他逼到绝境的“蒲影”。</p>

那真的只是骆燃迷失在电子风暴里，在原本的人格被逐渐吞噬消解后，出现的一个新人格吗？</p>

……</p>

那个失去了所有的部下和战友，已经半疯了的军方负责人庄域，又像是站在了温迩的面前。</p>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p>

军方那支小队被电子风暴吞噬后，温迩顺利地替自己脱去了所有责任。</p>

一切都顺利至极，他记录下了那些人被吞噬后的完整电子脉冲，用自己的第一篇论文一鸣惊人，在电子风暴的研究领域站稳脚跟。凭借那篇论文，他很快就被特批进了科学部。</p>

温迩成了科学部最年轻的研究员，拿着获奖无数的尖端论文，有最充裕的研究经费，意气风发，前途无量。</p>

那之后过了几年，庄域曾经独自来见过温迩一次。</p>

庄域带着枪，想要温迩的命，毫不意外地没能成功。</p>

庄域的意识已经恍惚，被负责保护温迩的人死死按着，不挣扎也不反抗，睁大眼睛看着温迩。</p>

庄域问温迩，为什么不让他也掉进那团吃人的光里。</p>

庄域问他，知不知道永远被困在同一场噩梦里，是什么样的感受。</p>

庄域一直看着温迩，他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一点生志。他的穿着打扮邋遢到诡异，他把所有牺牲的战友留下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谁敢动一下，就和谁拼命。</p>

庄域那时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他死死守着那些破烂的东西，把扭打时掉在地上的全捡回来，抱在怀里。</p>

他开始胡言乱语，对温迩说，自己后来又见过那团光。</p>

他说，那团光不要他，不准他去找他的部下。</p>

“温迩，你是凶手。”</p>

庄域的嗓音粗砺沙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只是语序错乱的含混呢喃。</p>

“你是凶手，你为了研究电子风暴，搭上这么多条人命……可你的那些研究，就真的弄懂了吗？”</p>

……</p>

“我和庄中校聊过，你的研究结论是错的。”</p>

蒲影：“我感到疼，是因为我觉得难过。”</p>

温迩说不出话，他吃力地呼吸着，抬起眼睛，看向蒲影。</p>

“我想和我的家人表达我的感受，但不知道应当怎么表述，怎么得到他们的信任。”</p>

蒲影说：“庄中校说，他这些年为了找到自己的部下，接触了很多电子风暴的受害者。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已经恢复了难过的能力……但这并不让我们觉得好受。”</p>

蒲影：“因为你的论文里说，我们会伪装，会说谎。”</p>

在论文的结论被推翻前，不会有人怀疑这个领域的专家和权威，温迩这套理论带偏了太多治疗方案。</p>

从电子风暴里出来的受害者，原本就是不够的完整，也不够稳定的。</p>

蒲影没有去看过骆燃，但他一直在关注骆燃的休养，也亲眼见证了骆燃几乎称得上奇迹的恢复速度——骆燃被父母无条件的信任和爱填满了。那样多得溢出来的满足和坚定，重新补足了骆燃丢失在电子风暴里的全部生命力。</p>

“因为太疼。”蒲影说，“我们就自己放弃了这种能力，也放弃了和外界的多余接触。”</p>

蒲影：“如果当时没那么疼，或者有人来对我们说些话，我们或许也能试着往外走，回到正常的世界里……成效很缓慢，但的确存在这种可能。”</p>

温迩听着蒲影的话，</p>

他从来不屑这些非医疗手段，只把这些当成格外滑稽不靠谱的偏方臆想。</p>

怎么可能靠几句话，就把人治好？</p>

要是靠说说话，这些患者自己就能治好，那他这些年究竟都在折腾些什么？</p>

他都用骆燃折腾了些什么？</p>

温迩咬紧牙关，他本能地想要辩驳，想要否认蒲影的话，可在迎上蒲影的视线时，整个人却忽然凝住。</p>

蒲影看着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p>

……这个念头直接击溃了温迩。</p>

温迩直接被暴怒冲得失去了理智。</p>

蒲影凭什么对他不满意？</p>

蒲影能回来，全是靠他的研究，凭什么透过他去看别的什么人？</p>

他做的这一切，犯的所有错，都是为了蒲影。他的确是冷眼旁观那一支小队牺牲了，可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足够的数据，才能写出论文，进一步改善科学部的寻人系统——不然的话，蒲影凭什么能回来？</p>

温迩眼底一片血红，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去扯住蒲影的衣领，却被蒲影抬手轻易按住。</p>

“我有件事要问你。”</p>

蒲影说：“在你的研究过程里，有没有发现过……有一部分电子风暴，其实是存在自主意识的？”</p>

温迩瞪着眼睛，声音含混在喉咙里：“……什么？”</p>

“在极光的最深处。”蒲影说，“我以为他是陷在里面的人，想去帮他，但被他拒绝了。”</p>

“他对我说，他不需要帮助，需要帮助的是我。”</p>

蒲影：“说完，他就把我扔出了电子风暴。”</p>

温迩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看着蒲影，神色匪夷所思，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听见了最异想天开的胡话，偏偏蒲影又从不会说谎。</p>

……蒲影从不会说谎，他一直都知道。</p>

不论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偷偷放跑了他用来解剖的麻雀，又老老实实回来道歉的蒲影，还是现在这个从电子风暴里回来，不会笑也不会爱人的蒲影。</p>

他一直都知道。</p>

是他歪曲了事实，是他为了夺取亲人对蒲影的信任，把蒲影逼到自己身边，才故意给出了错误的引导。</p>

这些年，他一直让蒲家人坚信不疑，当初是他救了蒲影，以后也只有他能救蒲影。</p>

“不是你。”蒲影说，“是他救了我。”</p>

“他救了我不止一次。”</p>

蒲影说：“以后，我会自己救自己。”</p>

温迩的瞳孔剧烈颤了颤。</p>

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根基，也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了。</p>

“别这么说……蒲影，求你。”温迩的嗓子里已经漫开血腥气，他伸出手，去扯蒲影的手臂，“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p>

“因为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蒲影。”</p>

温迩哑声说：“和你说不通，你让我联系我们两家的家族，我和他们说。他们相信我，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们都看在眼里……”</p>

蒲影点了点头：“好。”</p>

温迩的目光缩了下。</p>

蒲影答应得这样容易，他反而觉得不对劲。</p>

他确信他在两家长辈面前的伪装不会有纰漏，蒲影的父母和祖父都更相信他，即使现在出了事，这些天针对他的势力里，也没有蒲家和温家派系的。</p>

蒲影自己让人关了监控，他们在这里说的话，蒲影没办法留作证据。等到了两家长辈面前，不论蒲影说什么，他都可以矢口否认。</p>

他那么喜欢蒲影，没有人会相信，他会管蒲影叫“怪物”，会威胁蒲影，对蒲影的痛苦不屑一顾。</p>

温迩看着蒲影，他已经没有余力再猜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可能被他忽略了的问题。</p>

“蒲影……”温迩低声问，“你还干了什么？连这件事也算计进来了吗？”</p>

蒲影摇摇头：“不是我。”</p>

他只是接到了一通电话，让他来找温迩，按照发到他手机上的台词从头到尾念一遍。</p>

那通电话还叫来了不止一个人，这间监|禁室在建造的时候就是为了审讯特制的。除了屏蔽系统，一整面墙的单面镜还可以切换模式，变成完全透明的光幕。</p>

光幕背后，是一间可以对这间审讯室全面监控的观察室。</p>

温迩对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不必特意录下来。</p>

……</p>

察觉到蒲影的视线，温迩微微打了个哆嗦，看向那面单面镜。</p>

他以为自己不会更难熬了，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庄域对他说的“被人随意摆弄命运，被命运的车轮碾碎”的真正意思。</p>

单面镜在他眼前泛起白光，逐渐变成透明的光幕。</p>

他动弹不了，看着光幕对面的人。</p>

温迩的眼里涌起绝望的死灰。</p>

“爷爷，温爷爷。”</p>

蒲影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吗？”</p>

蒲斯存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另一间观察室里。</p>

他听见了所有的内容，听见了温迩对蒲影的鄙夷和威胁，听见了温迩的所有阴谋，听见了蒲影说疼。</p>

他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蒲影。</p>

“……等一下。”</p>

蒲斯存沙声开口，他苍老的脸庞上已经爬满了懊悔：“你的父母也看到了这些，如果你不急，先回家吃顿便饭……”</p>

“有一点急。”蒲影说。</p>

蒲斯存皱了皱眉。</p>

温迩已经彻底落网，他想不出蒲影还有什么可急的。</p>

蒲斯存不想再逼迫蒲影，他不再去看温迩，尽力缓和语气：“要做什么？”</p>

“《中国地理》的极限探测计划，今天下午三点整开幕。”</p>

蒲影低头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我现在赶过去的话，应当还来得及。”</p>

蒲影：“我咨询过，骆燃会出席开幕式。”</p>

蒲斯存：“……”</p>

温迩被人从椅子上拖起来，他被这个名字狠狠扎了一下，拼命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蒲影。</p>

……蒲影究竟知不知道，骆燃是谁？</p>

骆燃是他拿来宣泄私心的工具，是他用来寻找治愈蒲影方法的试验品，是他找到的，和蒲影最相似的替身。</p>

这三年，他一直在致力于把骆燃变成蒲影——他几乎就要成功了。</p>

如果不是那个影子，骆燃现在大概已经乖乖在他的手下做研究员了，就像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想让小蒲影陪自己一起做的那样。</p>

他一直想让蒲影好好的在他身边，添乱也没关系，放走实验动物也没关系，就只陪着他做他喜欢的研究。</p>

骆燃的身上，投射了所有他对蒲影的执念、贪欲和不甘，他把骆燃当成蒲影，直到蒲影从风暴里回来，打破了他所有的幻象。</p>

温迩看着蒲影，他的眼睛已经有些酸痛，视线也开始模糊，却仍然错愕地、难以理解地看着蒲影。</p>

蒲影和骆燃究竟是什么关系？</p>

蒲影究竟知不知道，骆燃从头到尾，就只是他的一个替身？</p>

……</p>

“我是骆燃的粉丝。”</p>

蒲影赶时间，他收拾好东西，找出自己的《10天教你学摄影》：“爷爷，我想去要一个签名。”</p>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p>

第二本书也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顺便帮大家回忆一下这本书的结局任务：蒲影因为温迩的努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感情，决心和他在一起，替他赎罪。</p>

放心，任务是一定能完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