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他们眼里有星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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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琼在教育局工作, 三河村刚好就是她正在处理的项目，为了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她最先提出让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姜喜月去支教。</p>

后来在姜喜月的抗议之下, 才终于同意加上徐子璐一起。</p>

刚开始出发的时候，徐子璐还笑着说要和姜喜月好好相处, 可在经过几次转车，最后坐着牛车缓缓进入三河村时, 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了。</p>

“这里……就是我们要来支教的地方？”</p>

村子入口出有一株已经枯萎的巨大榕树, 下面坐着一口井,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水, 但是看井口荒凉的样子, 应该是已经弃用很长一段时间了。</p>

村子里都是低矮的房屋, 不少都是泥土搭建成的，偶尔能看见一两家砖房，已经是这里十分富裕的家庭。</p>

进去的路还没有规划修整，泥土在雨后被牛车碾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上面还留着车轮印子。</p>

此时已经是傍晚，日光柔和下来, 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微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车上的外来人。</p>

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小孩跑动，脸颊晒得红彤彤的，笑声不断。</p>

姜喜月大致知道这里的情况，还算镇定，身边的徐子璐从最开始的震惊之后，也慢慢接受, 迅速抬起手，和平时一样，十分热情地和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招手。</p>

但是这份笑容，只维持到看见自己的房间为止。</p>

牛车把两人送到村子中央之后就走了，两人提着东西下车，被村长带着，一路沿狭窄的坡路移动，最后走到一间红砖房前。</p>

“前两天就有人通知我，有新的老师来，我马上就开始准备了。这房子原来的主人已经过世了，现在只剩下两个孩子住，我已经和朱一商量过，你们就暂时住在这儿吧。我已经提前让人打扫过了，被子和一些日用品都是大家凑的，你们进去看看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p>

村长的态度毕恭毕敬。</p>

她早就想要让村子里的孩子上学，但从三河村去最近的学校都要走三个多小时，山路陡峭，实在危险，很多家长都不同意，导致村子里的孩子多半都没上过学。</p>

自从她当上村长开始，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p>

她不断向教育局反映，申请了好多年，才终于拿到了学校试点。</p>

现在学校的每一个老师都是支教志愿者，对村长来说，都是村子以后的希望，所以每次有老师过来，她都摆出一百分的诚意招待。</p>

大门上没有锁，进去之后是一个院子，长了一些杂草，砖房只有一层，四五个房间，其中两间明显被精心贴上的墙纸，应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卧室。</p>

姜喜月提着东西走进去，见里面的单人床上还放着被褥，叠得十分整齐，一旁的桌子下面还放着热水壶和水盆等洗漱用品，能明显看出都是新的。</p>

对于贫困的三江村来说，能拿出这些东西，已经是最大的诚意。</p>

村长紧张地站在门口，双手交握，像是担心她们不满意，离开这里。</p>

姜喜月朝她笑了笑，正准备说话，突然传来徐子璐的声音：</p>

“没有其他地方了吗？”</p>

她说提着心里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探头朝里面看了看之后，转头询问。</p>

虽然徐子璐以前住在孤儿院，但就算是孤儿院，也坐落在市区，无论是环境还是建筑，都不是这里可以比拟的。</p>

村长立即紧张起来。</p>

“其实还有几处房子也没有人住，但都没有这里好，你要去看看吗？”</p>

从刚才进来的路上已经能看出来，三江村的大多数建筑都是土房，能建得起砖房的人家很少，为了迎接村子里的第一批支教老师，村长废了不少口舌，才终于同意让这家人同意的。</p>

“我……”</p>

徐子璐刚要点头，突然看见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姜喜月，询问道：“喜月，这样的地方，你肯定住不惯吧？我们要不要再多看看，帮你挑一个好一点的，我怕你不适应。”</p>

姜喜月站在房间门口。</p>

“挺习惯的，看着还不错，你觉得不好？”</p>

徐子璐没想到姜喜月竟然会接受。</p>

按照她的性格，她要是被安排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肯定会闹不休。</p>

这地方简直太破了，就连她也无法忍受，姜喜月从小养尊处优，怎么会是这个反应？</p>

村长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两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对房子不满意，最后视线落在徐子璐身上：“还要去看看另外的几处吗？”</p>

徐子璐本来是想去的，可是看了看姜喜月都没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p>

“没事，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还麻烦你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村长，以后不用这么讲究，我们是来支教的，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吃住都和其他村民一样就可以了。”</p>

她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提着东西走进去。</p>

闻言，村长终于放了心。</p>

“那就太好了，你们肯定还没吃晚饭吧？我去拿着一点吃的来，村子里的饭菜不好，希望你们不要介意。”</p>

说完，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开。</p>

人一走，徐子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皱眉看着周围的建筑。</p>

早知道就不过来。</p>

要不是姜喜月非要拉上她，现在她已经坐在家里，傅明修的腿上了。</p>

她好不容易才从孤儿院走出去，以为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p>

自己怎么说也是教育局科长的女儿，全国TOP10教授的女朋友……</p>

姜喜月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把衣服都整理好，一些洗漱用品也在桌上一字摆开。</p>

这次她带的东西很少，箱子里很多都是书，沉沉地装了半箱。</p>

她一本本拿出来放在桌上，整理到一半，突然看见门口不是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女孩，正趴在门款上，探头好奇地看着她。</p>

眼睛圆圆的，又黑又亮，梳着可爱的羊角辫，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洗得十分干净，裙子上的小花都快看不清了，脸颊红彤彤的。</p>

刚和姜喜月的视线对上，马上把自己的眼睛蒙上掩耳盗铃。</p>

姜喜月想起刚才村长带他们过来的时候说过，这栋房子原来的主人已经过世了，只留下两个孩子。</p>

眼前这个小孩应该就是其中之一。</p>

她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两颗糖攥在手里，走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p>

“吃糖吗？”</p>

手心摊开，两颗包裹着漂亮彩色糖纸的水果糖出现在眼睛。</p>

小女孩眼睛瞬间一亮，弯弯地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酒窝，刚才的胆怯像是瞬间消失了，甜甜地叫：“姐姐，我可以吃吗？”</p>

“当然。”</p>

姜喜月帮她把糖纸剥开，等小孩把糖含进嘴巴里，才拉着她进屋子，抱在怀里问：“你住在这里吗？”</p>

“嗯，我和哥哥住。”小女孩整个都像是被嘴巴里的糖化开了，说话都甜丝丝的。</p>

看来他们应该就是村长说的孩子，父母过世之后，单独住在这里。</p>

当初村长说的时候，她以为只有两个孩子居住，肯定会过得十分艰难，可是小女孩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异味也没有，就连这房子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看来哥哥把她照顾得很好。</p>

“你哥哥呢？带我去找他好不好？”</p>

“哥哥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p>

“那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姐姐吗？”</p>

“朱尔尔。”</p>

姜喜月微微点头：“会写吗？”</p>

“哥哥会。”朱尔尔的眼睛亮起来，激动地抬起双手比划。“哥哥是村子里唯一会写尔尔名字的人，其他人都不会。”</p>

这么说，她哥哥上过学？</p>

三江村以前虽然没有学校，但其他地方走。</p>

要走三个小时去上学，这毅力可不是谁都有的。</p>

姜喜月摸了摸她的头，夸道：“你哥哥真厉害，等你哥哥来了之后，你带我见见他，好不好？”</p>

朱尔尔一点头：“好！”</p>

姜喜月把剩下的一颗糖也递给她，继续整理行李。</p>

快结束的时候，外面传来村长的声音。</p>

“姜老师，徐老师，你们出来吃饭吧，我拿了一些饭菜过来。”</p>

姜喜月拉着尔尔走出门，见村长怀里抱着一张简易小矮桌，正正放在庭院中，又从角落拉过来三两把椅子放好。</p>

看见姜喜月带着小孩出来，惊道：“你们已经认识了？尔尔就是我之前说过住在这儿的人，他哥出去了，估计天黑才能回来，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p>

“我来帮忙。”</p>

姜喜月走过去，见她又要往外走，估计是要去拿饭菜。</p>

隔壁的房间窗帘动了动，没有人出来。</p>

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姜喜月迅速离开。</p>

她准备的饭菜都是自己家做的，得一样一样搬过来，但是这里和村家长距离太远，两个人跑一趟拿不了几个菜。</p>

虽然搬桌子的时候天色还没黑，但是等菜都上完之后已经晚了。</p>

尔尔乖乖地坐在桌子旁边等着，庭院里没有灯，她打开了卧室的灯光，敞着门照明，还用纱布把桌上放好的菜盖好了，以免招来虫子，乖巧又懂事。</p>

等摆好饭菜，村长迅速跑过去敲了敲徐子璐的门。</p>

“徐老师，出来吃饭了。”</p>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终于打开，徐子璐打着呵欠走出来，看见桌上的饭菜，惊道：“你们还准备晚饭了？怎么不叫醒我，我路上太累了，回来就一直在睡觉，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忙，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p>

“没事没事。”村长笑着道：“不怎么麻烦，而且还有姜老师帮忙，一会儿就好了。”</p>

一边说，一边引着徐子璐走过来。</p>

“真是抱歉，我睡觉太死了，竟然一点都没听见，实在是不好意思。”</p>

她笑着坐下，桌上已经放了几碗白米饭，热气腾腾。</p>

村长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热泪盈眶，感觉终于看见了村子的希望，摸出一瓶自酿白酒倒上。</p>

“村子的情况太简陋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明天我就带你们去看看教室，这里有好多学生都需要上课，学学怎么认字，要是能去参加升学考试，考一个好大学，那就更好了。”</p>

“你想让我们教到他们去考大学？”</p>

徐子璐震惊地抬高声音，脸上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p>

当初徐琼告诉她的时候，说的是过来这里历练几天，回去之后就可以评选优秀教师，调到更好的学校去当老师。</p>

她以为自己过来走个过程，和小孩做做游戏就可以了，可是听村长的意思，还想让她把孩子教到高考？</p>

这怎么可能？</p>

“村长，我记得你们村以前没有学校，很多人都没上过学，现在临时抱佛脚，怎么可能考得上？要是培养小孩子，那我们得留在这儿多长时间啊？是不是，姜喜月？”</p>

徐子璐把话头抛出去，有些着急地看向姜喜月。</p>

可姜喜月没接，而是道：“我们可以先听听村长怎么说，她应该有计划。”</p>

“没错没错。”村长担心把两人吓跑，连忙解释：“我之前说过，村子里虽然没有学校，但距离我们村三个小时路程的镇子上有。我们村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孩子，以前每天都去那里上学，以他们的成绩，肯定能上大学的！”</p>

“他们平时成绩好吗？”姜喜月询问。</p>

“好几次拿第一呢！”村长一脸骄傲，“我想，就算是清华北大也不成问题！”</p>

噗嗤。</p>

徐子璐突然笑了一声，掩着嘴。</p>

“村长，你知道清华北大有多难考吗？我工作的地方就是一个高中，在全市排名前三，但就算这样，也不能保证年年都有学生考上这两所学校。”</p>

闻言，村长笑得有些尴尬，声音小了许多。</p>

“他们真的不错……”</p>

“没看过成绩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姜喜月缓缓道。</p>

徐子璐才道：“我不是故意打击他们的信心，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正视自己的问题，不要被蒙蔽了，我是高中考试，我知道有多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盲目鼓励，做不切实际的猜想，才会影响孩子未来的发展，我真的是好心。”</p>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姜喜月。</p>

村长苦笑一下。</p>

“其实我也知道很难，但是……”</p>

说到一半，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黑暗中，有人提着东西走进来，她顿时一喜，连忙起身。</p>

“朱一来了！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很有潜力考上大学的人。朱一，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两个老师，以后你就可以在村子里上学了！”</p>

姜喜月朝门口看去，外面没有灯，但月亮出来了，稀薄的余光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进来，个子很高，步伐沉稳，慢慢走近灯光辐射范围。</p>

一头短发，上面还带着水气，五官硬朗，皮肤黝黑，身上的衣服破旧而干净，手上提着一个编织袋，里面鼓鼓的装了东西。</p>

相对于村长的热情，他看上去冷静许多，仔细打量姜喜月和徐子璐。</p>

最后看向挨着姜喜月坐的朱尔尔。</p>

几人相对无言。</p>

村长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背，道：“朱一比较内向，你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快去洗洗来吃饭，我们刚刚开始吃。”</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