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锦鲤身边的非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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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喜月的刀在道观中受过庇佑, 吹毛立断，尤其斩杀妖怪和邪鬼更是得天独厚。</p>

陆琛这狠狠一刀下去，瞬间将那手腕粗细的根系斩断大半, 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表皮还连着地心, 岌岌可危。</p>

荆如星本就是一株成精的荆棘, 所有精气尽在其根。</p>

虽然她已经生长了几百年, 枝叶遍布整个小区，盘根错杂, 但主枝根系却只有手腕粗细，就落在陆琛身边。</p>

这段时间，她一直对陆琛没有半点防备，也绝没有想到当初会护她爱她的和尚会这样对自己。</p>

她身体晃动了一下, 感觉到自己的精魄正在争先恐后地往外逃散，瞬间发力, 几乎站立不稳，却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持刀的路程。</p>

眼里渐渐弥漫起水雾，像极了委屈的孩子。</p>

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p>

陆琛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自己的意识, 却无法操控身体。</p>

他眼睁睁看着荆如星靠着他说话, 却只觉得恐惧, 看着她杀人不眨眼，只想马上逃离她身边, 可身体却动不了。</p>

这几日的相处中，他感受不到一点快乐和甜蜜, 只有无尽的恐惧。</p>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p>

直到褚梦云被捉来，陆琛才终于开始奋力反抗。</p>

褚梦云是他的初恋，十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上的人。</p>

一见钟情。</p>

从第一眼看见, 陆琛一眼万年，似乎他们早就已经认识，不断吸引着他靠近。</p>

只是那个时候的褚梦云已经结婚，他只能把爱恋都藏在心里。</p>

一直到后来褚梦云离婚，他才终于表露心意。</p>

他对褚梦云千依百顺，就连经纪人都说，看不出他平时冷清淡漠，没想到会对一个已经35岁的女人情有独钟。</p>

就连陆琛自己也不清楚，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着他靠近。</p>

虽然从恋情曝光之后，褚梦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却并不想放弃。</p>

所以在荆如星要杀褚梦云的时候，陆琛拼尽全力，终于抢到了身体的掌控权。</p>

狠狠一刀砍了下去。</p>

“和尚……”</p>

荆如星望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藤蔓上。</p>

带刺的荆棘瞬间枯萎。</p>

陆琛紧抿薄唇，下手决绝，但看到她的目光，心头却瞬间传来一阵刺痛。</p>

似乎有什么不对……</p>

他移开视线，竟不敢再看。</p>

“你这样凶狠恶毒的妖怪，也不会让你再杀人，我也根本不喜欢你！”</p>

小时候，尚未出现灵识的荆如星生长在路边，不小心扎了人，经常会被人用刀铲掉，每一次都疼得她痛不欲生。</p>

但那些疼却远远抵不上此时此刻。</p>

肯定是和尚把她惯坏了。</p>

明明她已经成精，和尚却还是小心地摘去她叶片上的虫子，给她浇水施肥。</p>

——你是我移栽过来的，当然归我管。</p>

和尚带着浅笑的声音似乎又在脑海中响起。</p>

熟悉的五官慢慢和眼前的陆琛融合，那双眼睛却变得冰冷刺骨。</p>

“你骗我……”</p>

荆如星身上的力气争先恐后地顺着砍伤的根系流出，嘭一声跌倒在地上，眸子里的光渐渐褪去，手指细细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p>

遍布房间的藤蔓像是失去控制，不断在空中挥舞着。</p>

一根荆棘迎面扫了过来，姜喜月双脚还被藤蔓缠住，刚要闪躲。</p>

尚未发力，凶猛的荆棘藤突然在距离她三十厘米处戛然停止。</p>

那荆棘藤悬在空中不断隐隐颤抖，像是在和另一股力量抗衡。</p>

她仔细看去，见荆棘上隐约缠绕着一缕薄如蝉翼的青烟。</p>

那青烟是从窗外飘进来的，无形无痕，看似弱小，竟能拉住凶狠狰狞的荆棘，与其角力。</p>

只听咔嚓一声，手臂粗细的荆棘竟然被直接折断，散落在地上。</p>

姜喜月迅速转头看去，那缕烟已经迅速从窗户飘走，又消失不见了。</p>

房间中的藤蔓疯狂舞动着，砸在墙壁上发出轰鸣巨响，但挥舞的力气却远远比不上枯萎的速度。</p>

叶片迅速开始枯萎，就连尖锐的刺也跟着凋落。</p>

荆如星黑发散落在地上，和枯萎斑驳的藤蔓交错，凄凉绝美。</p>

还在喃喃自语。</p>

“你不是他……我的和尚不见了……”</p>

“不是他……”</p>

“玄音……玄音……你说过要回来帮我梳头的……”</p>

她侧躺在地上，捧着佛珠小声哭着，一声声让陆琛胸口一阵发紧。</p>

他咬紧牙，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忍不住上前。</p>

“如星……”</p>

“滚开！”</p>

荆如星突然抬手，锋利的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看着陆琛与和尚一模一样的五官。</p>

“你不是他，他不会伤害我的……”</p>

陆琛心如刀绞，胸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p>

不知道是为自己欺骗了荆如星内疚，还是其他。</p>

荆如星躺在地上，怀里抱着和尚送给她佛珠，眼泪顺着眼角落在地上，一边喃喃自语：</p>

“他给我取名如星，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如星，不是你说的那样。他给我取名，是愿我如星，君如月……”</p>

她一边说着，慢慢痛哭起来，像是被宠坏的娇娃娃。</p>

“玄音，我好疼啊，他们欺负我……”</p>

“小和尚，我的荆条又打结了，六百年都没人帮我梳，小和尚……”</p>

以前她一哭，小和尚就会马上帮她止疼，现在却再没有人愿意帮她了。</p>

她疼了六百年，想着小和尚疼，想着他惨死时的模样疼，想着等找到了玄音，定要将六百年受的委屈都告诉他。</p>

坏人抢走了她的果实。</p>

寺庙里的臭和尚骗人。</p>

就连野兔都敢在她头上撒野。</p>

好多除妖师都要杀她……</p>

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和尚自己有多疼，却被他伤得最痛。</p>

除妖师把她打伤，十天半月不能动弹的时候，荆如星没有哭，现在却疼得嚎啕大哭。</p>

这个人不是玄音。</p>

她肯定找错人了。</p>

玄音才不会伤害她。</p>

荆如星一边哭，盘踞在小区每个角落的藤蔓荆条在迅速萎缩崩塌，支离破碎。</p>

缠绕着褚梦云的藤蔓碎裂，她重获自由，瘫坐在地上，惊恐地后退，不断呼喊：“陆琛！陆琛！”</p>

但陆琛却没有回头，双脚像是被浇筑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痛苦的人。</p>

这是个妖怪。</p>

杀了很多人的妖怪，还想杀死他的女友。</p>

应该死有余辜。</p>

甚至连致命的一刀都是他砍下的。</p>

可为什么心口却这么疼？</p>

陆琛咬紧牙，舌尖尝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额角青筋暴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里的痛苦。</p>

他忍不住上前半步，想要去摸摸这个妖怪的头，让她别哭了，却根本动不了。</p>

荆如星捧着佛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p>

滴答。</p>

脚边的藤蔓落上一滴水珠。</p>

她似有所感，身体微微缩了一下，抬头看去。</p>

“你哭什么？”</p>

声音很轻。</p>

陆琛恍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湿了眼眶。</p>

“我不知道。”</p>

他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泪水，“荆如星，或许我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p>

荆如星却摇了摇头。</p>

“你不是小和尚。”</p>

她看着陆琛的目光中只剩下冷漠和陌生。</p>

一时间，陆琛心里涌起一阵慌张，着急想要解释：“你不是说……”</p>

“你不是……”</p>

荆如星打断她的话，慢慢垂下眼眸。</p>

早在道姑取走那颗红荆果的时候，她就应该死去的。</p>

这六百年只是从佛珠上偷来的光阴。</p>

这么长时间等待已经耗干了她所有的心力，现在遭此重击，似乎已经油尽灯枯。</p>

她缓缓道：“玄音没有转世，他已经死了，你不是他。”</p>

荆如星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转头朝姜喜月看去：“我不后悔杀死那些人，是他们该死，不过姜喜月同学，看来你们又要换个老师了。”</p>

说完，一把抓住自己的根系，狠狠一拽！</p>

嘭一声！</p>

仅剩相连的根被一起折断。</p>

小区内所有荆棘瞬间溃散成碎片，消失在空气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p>

荆如星蜷缩着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串佛珠，身体迅速被打回原形——一株幼嫩的荆棘幼苗。</p>

陆琛忍不住伸出手，还没等碰到。</p>

嘭一声。</p>

幼苗瞬间碎裂成片片落下，连同那串佛珠彻底消失了。</p>

他的手停在半空，过了几秒才慢慢收紧。</p>

“她死了吗？”</p>

“嗯。”姜喜月回答。</p>

没有了荆条的束缚，那些已经死去的尸体纷纷摔在地上。</p>

从她杀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会是这个结果。</p>

荆如星自己应该也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p>

陆琛沉默着站在原地，十分钟以前，荆棘藤蔓还遍布整个小区，此时却连一抹灰尘都没有留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p>

他看着刚才荆如星躺过的地方，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她最后决绝冷漠的目光。</p>

声音嘶哑。</p>

“会投胎吗？”</p>

“灰飞烟灭。”</p>

妖物没有轮回投胎，更何况荆如星还杀过这么多人。</p>

“是吗……”</p>

陆琛缓缓应了一声，思绪却有些混沌。</p>

“陆琛！”这时，褚梦云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被吓得双腿瘫软，惊慌失措地爬到陆琛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衣服。</p>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陆琛被她喊得回神，才想起自己的女友还坐在地上。</p>

他弯腰将人扶起，轻声安抚：“不用怕，没事了。”</p>

褚梦云是他喜欢了十年的人。</p>

是他命中注定的爱人。</p>

为了保护她，就算杀了那个妖怪也在所不惜。</p>

没错。</p>

他慢慢闭上眼睛，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但荆如星的模样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p>

姜喜月看着满地狼藉，给李长生打去一通电话，找人来收拾残局。</p>

在此之前，李长生已经向上级汇报了失踪人口的情况，打了一针预防针，那些失踪人口很可能和命案有关。</p>

但就算这样，等他们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还是被吓了一跳，几个没准备的警员吐了好几拨才缓过来。</p>

李长生震惊地看着房间里的惨状，强忍着核对身份。</p>

“之前失踪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在这里面了，还有之前你让我查的车主钱孟也在，就是……”</p>

就是已经被分尸了，哪儿是哪儿都找不到。</p>

“原来这世上真有妖怪……还这么凶残！简直比之前我们遇到的鬼还要狠！”</p>

姜喜月刚才和他简单提了事情的经过，道：“她杀过的人应该不止这些。”</p>

六百年前凌云寺惨死的39名僧侣，应该也是荆如星发现被骗之后，怒而杀人报仇。</p>

在过去的几百年前，这三十九个人每转世一次，都会被荆如星找到并杀死，只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愤怒。</p>

这么多年下来，她身上少说也背了上百条人命。</p>

当年一己贪欲害死玄音，后来几世的偿还，这其中孰轻孰重，到底有没有还清，就连姜喜月自己也无从判断。</p>

现在荆如星自断其脉，灰飞烟灭，也算是为这笔仇恨做了一个了解。</p>

她转身离开房间，下楼见褚梦云披着毯子坐在警车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刚才的经历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瑟瑟发抖。</p>

陆琛作为男友，体贴地坐在一旁安抚。</p>

虽然现在是半夜，但是十几辆警车停在小区里，不少人都被吵醒，正在张望着。</p>

看见最近处于新闻舆论中心的路程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马上联系到了之前的绯闻，都是一脸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和一个年长自己这么多岁的人在一起。</p>

陆琛视若无睹，裹着毯子的褚梦云却有些慌张，扭开头想要闪躲。</p>

她现在可是地产公司的老板，要是这时候爆出丑闻肯定会影响公司股价。</p>

姜喜月走过去，见陆琛正在一片痴心地给褚梦云倒热水，忍不住开口：“你刚才……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吧？”</p>

荆如星想要用三十九具尸体帮陆琛恢复前世的记忆，但最后阵法并没有完成，还有几具没有被碾碎，代表陆琛其实并没有想起来。</p>

刚才对荆如星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麻痹她的神经，趁机动手，然后救下褚梦云。</p>

陆琛没有避讳，点头承认。</p>

“我来确实不认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p>

对于荆如星，他唯一的记忆只有刚入住的那天，那个穿着红裙站在门口的邻居而已。</p>

既然想不起来，更不可能对她有感情。</p>

从十年前，他心里就只有褚梦云一个人。</p>

说完，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褚梦云，认真地照顾着她，似乎整颗心装的都是她。</p>

姜喜月站在两人面前，却感觉褚梦云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妖气。</p>

之前在楼上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只不过那时荆如星也在，还以为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p>

可现在荆如星已经灰飞烟灭，褚梦云身上的妖气却并没有消失。</p>

很淡的气息。</p>

如果不是姜喜月嗅觉灵敏，或许根本感觉不到。</p>

“褚梦云女士，你身上是不是带了某样东西？”</p>

褚梦云疑惑地看着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