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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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林总请您过去。”实验室天花板上的液晶显示屏亮出了随从的脸。</p>

林舸把沾满鲜血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p>

“有什么事吗？”</p>

画面闪烁了两下,信号不太好的样子，随从接着道：“说是有重要的事和您商量。”</p>

林舸把手上的水珠甩干，拿干净帕子擦了擦往出去走。</p>

“这老东西又有什么吩咐，走，过去看看。”</p>

实验室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p>

随从面不改色,仿佛看不见满地狼藉似的，反正一会会有人来收拾。</p>

他如常递上新的西装外套,待林舸穿好，又双手捧过护手霜递了过去。</p>

艺术家的手总是修长又白皙的，哪怕它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p>

林舸涂护手霜的动作也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待到一切收拾妥帖,随从又拿出了香水，微微鞠躬示意。</p>

“少爷，冒犯了。”</p>

林舸张开了西装外套,一阵水雾过后,身上的血腥味褪得一干二净。</p>

他捋了捋头发,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大踏步往前走去。</p>

“走吧，去见我的那位好叔叔。”</p>

林舸到的时候，医生还在替林又元做检查，他在门外等了好半天,医生才夹着病历本从屋内走了出来。</p>

林舸拉住他胳膊：“怎么样？”</p>

年事已高经验丰富的家庭医生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p>

“尽快准备后事吧，少爷节哀。”</p>

林舸“蹬”地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医生已走远了。</p>

林管家出来招呼他，眼圈也是红的。</p>

“少爷，进来吧，老爷叫你。”</p>

林舸定定神，把西装外套的皱褶拉平下去。</p>

“好。”</p>

因为化疗的缘故，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不得以戴了一顶保暖的绒线帽子。</p>

大夏天的，屋里空调开到了28度，略有些闷热，整个房间因为没有通风换气的缘故，弥漫着一股病人特有的排泄物的味道。</p>

林又元窝在床上，旁边挂着尿袋，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了一只输液的手背，也是被针扎得青紫，几乎看不出血管在哪了。</p>

见他来了，才稍稍动了一下眼珠，示意林管家把床摇起来一点。</p>

他想坐起来，被林舸一把按住了，男人眼里略有些心疼，默默红了眼眶。</p>

“林叔，别起了，您想说什么，我能听见。”</p>

林又元抬起虚弱的手指，指了指床头的文件，林管家给他拿过来了。</p>

由于他戴着呼吸机，不太方便开口说话，便由林管家转述。</p>

“少爷，景泰集团即将破产，资产清算的事您也知道了……”</p>

林舸点头，坐在床边捏紧了自己膝盖上的布料，略有些难过。</p>

“对不起，叔，是我没用，没能力挽狂澜。”</p>

林管家在心底冷笑，心想。</p>

您不仅没力挽狂澜，还推波助澜了呢。</p>

林又元摆手，示意不谈这些。</p>

他还是执意想起身说话，管家只好把人扶了起来，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摘了氧气面罩。</p>

林又元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仿佛随时都能背过气去。</p>

“资产清算后……一部分钱……咳咳……被冻结……一部分用……用来遣散员工……”</p>

他颤颤巍巍抓住了林舸的手，语重心长。</p>

“我……我给你们母子留了一部分……还有一家在海外的子公司……在你妈妈名下……将来就是你的……你过去……拿着这钱……和静茹好好生活。”</p>

听到前半段林舸脸上始终浮现出了一抹悲痛，唯独听到他叫自己妈妈名字的时候，抿了一下唇角，什么表情都消失了。</p>

两个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可是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p>

他刚刚进门时觉得有些热，现在却又遍体生寒。</p>

林舸哑着嗓子问：“叔，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对我妈这么好，是不是因为——”</p>

他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多年前亲眼目睹的那一幕，两个待他恩重如山的人亲手摧毁了他短暂的童年，将他推入了一潭名为愧疚、羞耻的深渊里，从此万劫不复。</p>

林又元咳嗽起来，恰到好处打断了他的话，抓着他的手却愈发用力，几乎把人握疼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渗出泪花来。</p>

“咳咳……是我对不起你爸爸……你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我曾答应过他……我们俩要是有孩子……一定要彼此照应……”</p>

他说着，从床边抓起那个文件夹往他手里塞，口没封好，掉出了两张机票和若干巨额支票。</p>

“你拿着……拿着……去加拿大吧……”</p>

林舸向来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能将一切情绪都掩饰得极好，但此时此刻，若不是林管家还在场，他几乎能扑上去立刻拧断他的脖子。</p>

凭什么？！</p>

凭什么他要去加拿大，放弃国内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p>

凭什么当初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安排他去美国留学，可知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都经历了些什么？！</p>

好不容易学业期满，他满怀信心憧憬回国，想要进入景泰的核心实验室继续搞科研项目大展拳脚，林又元却一纸调令将他安排去了偏远的分公司当经理人，和专业完全无关，并且明升暗降。</p>

他无法，只得辞职不干，和朋友四处借钱开办了自己的牙科医院，林又元因此勃然大怒，连他向来尊敬的母亲都口口声声指责他是个白眼狼。</p>

和当年的林厌一样，林又元就是那样想把所有人的人生都掌握在手里的独断专横的家长。</p>

不同的是，林厌选择了决裂，他选择了隐忍。</p>

谁让他从小就是一副唯命是从胆小懦弱的好学生模样呢，所以就活该被所有人欺负吗？</p>

林舸咬牙，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太过于狰狞，他缓和了下来，回握住林又元的手，话说得婉转，语气却是不容置喙。</p>

“林叔，对不起，我做不到。您既然把我当家里人，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弃景泰出国呢，我要留下来，与景泰共存亡。”</p>

“您早点休息，公司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p>

他说罢，从他掌心里抽离了出来，起身离去，再没回头看一眼。</p>

林又元靠在床头剧烈咳嗽了起来，管家替他拍背顺气，又端起药水给他喝。</p>

好一阵手忙脚乱，他才慢慢平复了下来，捂着嘴的帕子摊开一看，全是血。</p>

林管家把手帕扔进了床旁的水盆里，扶着人躺下休息。</p>

“老爷，睡会吧。”</p>

林又元却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混沌的眼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精光。</p>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p>

“你看见了吗？他想杀我。”</p>

林管家脸上浮出了一抹哀恸。</p>

“老爷……”</p>

林又元嘴唇颤抖着。</p>

“让他来，我有话跟他说。”</p>

＊＊＊</p>

林舸回到自己家，随从走上前来：“少爷……”</p>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舸已一把把人拂了开来。</p>

“我妈呢？！”</p>

“少爷！”随从抬脚跟了上去。</p>

林舸推开卧室门，几个家庭医生正围着病床抢救，仪器滴滴作响。</p>

林母躺在床上，神智尚还有一丝清醒，看见自己儿子来了，眼底浮出一抹欣慰。</p>

未等她笑出来，林舸冷冷一挥手。</p>

“都出去。”</p>

几个医生回过头来，面面相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