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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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要下跪磕头，被人一把扶了起来。</p>

“你是遇难者家属？”警察这么问道。</p>

女人愣愣点头，又摇头：“还没……没挖出来……”</p>

警察点了一下头，呼出来的气变成了一团白雾：“这样啊，你男人叫啥名字？我是法医，等……出结果了我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你。”</p>

“叫……叫余新叶。”</p>

女人三步一回头看着矿场，见那警察还站在风雪中冲她挥手，又转身抱着孩子鞠了个躬，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p>

第五天。</p>

上次余姨送的那碗小米也吃完了，孩子饿得嗷嗷直叫，她只好挨家挨户求人家施舍点剩菜剩饭，或者有生产的妇女给点奶水也行啊。</p>

“没有，真的没有，俺家也快揭不开锅了。”</p>

“乡里乡亲的，要是有，肯定就给你了。”</p>

“拿着这个赶紧走吧啊，去别的地方看看。”</p>

一户人家扔了个梆硬发霉的馒头出来，女人还没来得及捡，就被路边觅食的野狗叼了去。</p>

女人扑过去狗嘴里夺食：“给我，给我，畜生，畜生！”</p>

狗毛乱飞，她的手鲜血淋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谁。</p>

＊＊＊</p>

她一边说，办案人员一边做着笔录。</p>

张金海：“那后来呢，李海是怎么出来的？”</p>

女人捂着脸哭了一会儿，谁也没催促她，一个女警递过去了一张纸巾。</p>

卫丽红擦了一下鼻涕，眼眶通红，脸上有些皱纹，但好看的女人就算老了哭了也是好看的，年轻时的风韵犹存。</p>

她在刑警讯问的时候短暂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之所以是短暂的，是因为她后来又有了一个儿子。</p>

她付出大量时间精力金钱的只有这个儿子，农村不也有一句老话吗？</p>

养儿防老。</p>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p>

所以当李海跟她说，要她抛弃女儿跟他回城里过好日子的时候她动摇了。</p>

他举着手指朝天发誓：“凤珍，你信我，我一定会比新叶对你还好的，我们回城里，见我父母，请他们为我们指婚，你会穿上大红嫁衣嫁给我，光明正大地举办婚礼，你再也不会吃苦受穷了……”</p>

他说着，一把把她手里捏着的馊了的窝窝头扔了出去：“像这种东西别说吃了，我以后见都不会让你再见到它！”</p>

后来她也曾追问过余新叶和李洋的下落，每次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的回答。</p>

七天后，到了该回城的日子，也到了她山穷水尽的时候，矿上还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p>

李海从她的床上爬了起来，系着裤链。</p>

“走吧，别犹豫了。”</p>

直到十年后，李洋又找到了她，她仍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p>

他是来复仇的。</p>

一想到这里，卫丽红不可避免发起抖来，办案人员以为她害怕，安慰道：“你别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说将来上了法庭，只会对你有好处没坏处。”</p>

卫丽红倒是真的害怕，只不过她不担心自己，她怕的是自己的儿子。</p>

她又想起了李洋跟她说过的话：“经验丰富的刑警什么看不出来，别试图跟他们撒谎，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是最稳妥的答法。”</p>

卫丽红老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矿场底下出来的。”</p>

她确实不知道，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长眠于地下的余新叶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李洋了。</p>

宋余杭和林厌在警车里远程监听着这场讯问。</p>

卫丽红话音刚落，宋余杭就皱了一下眉头。</p>

林厌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了？”</p>

她摇头，继续听张金海说。</p>

“这个号码，是你过世的前夫的吧？”</p>

看着面前被抠出来的号卡，卫丽红点了头。</p>

“你每隔一个月都会通过这个号码联系小作坊的老板订购一批γ-丁内酯送到北斗工业园区大门口的岗亭里，这是对账单，你还有什么好说的？”</p>

卫丽红摇了摇头，脸色惨淡：“我没什么好说的。”</p>

张金海拍了一下桌子：“十几条人命叫没什么好说的？！你弄这么多γ-丁内酯干嘛，从实招来！”</p>

卫丽红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做γ-羟基丁酸，可以用来麻醉人的。”</p>

“你一个农村妇女，谁教你的？”</p>

“我老公是医生，看着看着就会了。”</p>

“这几个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p>

面前的桌子上一一摆出了几张照片，都是少男少女，十分年轻。</p>

卫丽红看了一眼，又冷漠地收回了视线：“有，我先是在网上发帖吸引想自杀的人的视线，和他们聊熟了之后，约他们线下见面，给他们吃药，恍惚他们的精神，加深他们的抑郁倾向，最后自杀。”</p>

“作案动机呢？”</p>

她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变得有些森冷可怖。</p>

“凭什么我儿子想活不能活，他们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美满却想死，既然他们想死，那我就成全他们好了。”</p>

卫丽红前倾了身子靠在桌子上笑到发抖，泪水溅了出来。</p>

张金海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疯子。”</p>

宋余杭一把把耳机摘了下来扔在座椅上，车停在加油站里加油，其余人也都下去活动着身子。</p>

她把车玻璃拉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问段城：“还有多久到？”</p>

段城看了一下表：“到江城市区估计还得两个多小时吧，路况好的话。”</p>

宋余杭点了一下头，那边的审讯也做了一个短暂的歇息。</p>

她这才有空回过头来看林厌：“在想什么？”</p>

林厌靠在座椅上，脸色有些发白，一直看着窗外。</p>

听见宋余杭问话，才回过神来：“想案子，我觉得卫丽红在撒谎，虽然表面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深究的话其实逻辑不通。”</p>

她似乎有些难受，小小地皱了一下眉头。</p>

宋余杭也是这么觉得的：“就算γ-羟基丁酸这事能解释的通，那个程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p>

末了，看她不舒服，又把窗户开大了一些：“晕车难受吗？你等等——”</p>

她四下张望着，似在找什么东西，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的山路上有村民卖橘子的，顿时兴奋地跳下了车。</p>

林厌已来不及阻止：“诶——”</p>

果不其然，还是跟方辛借的钱去买橘子。</p>

林厌摇头，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了口香糖瓶子，倒出两粒塞进嘴里嚼着。</p>

宋余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就着矿泉水咽了下去，口香糖瓶子还拿在手里来不及塞进去。</p>

林厌冲她晃了晃：“来两粒？”</p>

宋余杭一怔，这一路上人多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都下车了。</p>

她清了清嗓子：“你喂我吗？”</p>

林厌作势欲打，她却自己拿了过来：“哎哎哎，别扔，我自己来，自己来。”</p>

林厌瞳孔一缩，又劈手夺了回来：“谁要给你了，想得……唔……”</p>

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恰好中和了药味的苦涩。</p>

林厌一怔，宋余杭又剥了一瓣橘子给她：“小气，随身带糖还护得死死的，你是小孩吗？”</p>

嘴里塞着橘子，林厌不想跟她说话，咽下去了才开口：“童心未泯你有意见？”</p>

“不敢不敢。”宋余杭学乖了，不跟她正面刚，只是那拿在手上的橘子瓣也迟迟没递给她。</p>

林厌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伸手来拿，宋余杭一躲：“想吃啊？张嘴，我喂你呗，我可是很大方的。”</p>

宋余杭坐在靠近车门的外侧，林厌去抢就像她侧面抱她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p>

大小姐驴脾气上来，索性又坐了回去，妈的老娘不吃了还？！</p>

稀罕你个橘子！！！</p>

回去我就承包一片橘园吃到爽！！！</p>

她在这边咬牙切齿，宋余杭在旁边吃的津津有味，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p>

“唔，好吃~不愧是农民自己种的橘子，又酸又甜，一点也不涩，更没有农药味。”</p>

橘子特有的那种香味在车厢里弥漫了出来。</p>

林厌咽了咽口水，别过了脸。</p>

宋余杭失笑，拿着一瓣橘子还是晃荡到了她的嘴边：“啊——某人不吃可真的是太可惜了，回到江城可就没有这么好吃的橘子了。”</p>

那冰冰凉凉还带着水份的东西一个劲儿往自己唇边凑，林厌不吃不吃，还是被喂了好几个。</p>

宋余杭就喜欢看她这样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笑弯了眉眼。</p>

“呐，最后一个啦。”</p>

林厌看着面前这张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决定小小地报复她一下。</p>

轮到撩人，大小姐又怕过谁呢。</p>

红唇轻启，连她的手指一起吃下去。</p>

宋余杭“咯噔”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来。</p>

半开的车门，透明的玻璃，随时都会上来的同事。</p>

她模仿某种暧昧动作，和上次帮她把淤血吸出手指不同，多了几分刻意为之的诱惑。</p>

舌尖轻轻扫过她食指内侧的薄茧时，宋余杭不可避免发起抖来。</p>

一股电流直接窜上了脊柱。</p>

她浑身哪哪都痒，另一只空着的手紧紧攥着膝头的布料，把结实的作训服揉成了一团乱麻。</p>

时间仿佛停止，气氛却越来越焦灼。</p>

林厌慢条斯理，她却有些急不可耐起来，既希望有人赶紧过来，结束这场对她来说有些漫长的折磨，又希望他们别过来。</p>

这样林厌就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对她……</p>

林厌看她反应，眼波轻轻荡漾过去，盈出水光来，似不胜这动作，橘子汁顺着下巴淌下来，滑进了领口里。</p>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余杭想扑上去替她抹掉。</p>

背后隐约传来人声，林厌松开她，舔了舔唇角，眼神妩媚而高傲。</p>

“多谢款待啊，宋警官。”</p>

方辛一上来就看见她的耳朵都是红的：“怎么了，宋队，不舒服吗？”</p>

林厌坐在她旁边安分地玩手机：“热的吧。”</p>

宋余杭把帽子直接扣上了脸：“……我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