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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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余杭动了动嘴唇，嗓音喑哑：“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就连门把手都被人擦过了，要不是我们出现的及时，这根本就是一桩蓄意报复仇杀后畏罪自杀的戏码！此人有丰富的反侦查意识，是个老手，或者……”</p>

根本就是警务工作人员！</p>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冯局挥了挥手，示意人都散了。</p>

宋余杭跟着其他人往出去走，冯建国抿了一口茶水，叫了她的名字。</p>

“宋余杭留一下。”</p>

＊＊＊</p>

技侦办公室。</p>

方辛倚着桌子站着，手里端着卡通瓷杯，还在想着丁雪那个案子：“死因真是迟发性溺水啊？”</p>

段城仰面躺在椅子上，手里举着外封是公务员考试用书，内里是一本花里胡哨的泳装杂志。</p>

“那还能有假，毕竟是林法医做的鉴定，在滨海，不，全国也是有名的权威。”</p>

方辛抿了一口奶茶，眼神也有点怅然：“那倒是，就是挺可惜的，你说在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她都那么痛苦了，还惦记着从前和李诗平见面的地方，这得是多大的执念呐。”</p>

也许做刑警的人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别人的人生，从细枝末节里感受辛酸苦辣，然后有某一个瞬间人类共情的本能也能让他们体会到受害者的痛苦，尽管，也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年轻的心难以平静。</p>

她说完这话之后，几个人都没再吭声，郑成睿也放下了手里正在啃的鸡腿，抬头看向了窗外雨水顺着芭蕉叶子滴下来砸在了窗棂上。</p>

“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打了一个饱嗝：“这个案子也给我们上了一课，情杀不止是只有男女之情，同性之间也有可歌可泣的爱情。”</p>

段城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去捅他圆鼓鼓的肚子：“诶老郑今天是怎么了，化身情圣啦？”</p>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郑成睿一把拂开他的手：“去去去，什么老郑老郑的，叫郑哥！”</p>

记</p>

打闹之间段城的书掉到了地上，方辛捡起来举着那本花里胡哨的杂志：“诶就你这样的也想考公务员啊，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唔，苍井空、吉泽明步……”</p>

她话音未落，段城红着脸一把抢了回来，揣宝贝一样揣回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我也不想考公务员啊，我就想在我们那的小县城当个摄影师，混吃等死。”</p>

“你呢，要是不当警察的话想做什么？”</p>

方辛琢磨了一会，摇摇头：“可能已经结婚了吧，老郑呢……”</p>

郑成睿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程序员吧，写写代码，就是那种一键录入网上所有美女照片……”</p>

段城一脸兴奋地扑了过去：“郑哥，你是我亲哥！”</p>

“……”</p>

＊＊＊</p>

“说说吧，为什么怀疑林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冯局说话反倒是温和多了，示意她坐。</p>

宋余杭落座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我……”</p>

“赵厅是你的老师，也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的他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他是咱们江城市局走出去的厅长，你今天丢的不是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刑警队，整个市局，丢的他老人家的脸！”</p>

这番措辞比起骂她酒囊饭袋更让人无地自容，宋余杭搓了搓脸，把额前碎发捋上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p>

“是我的错。”</p>

“我在赵厅手底下当片警的时候，每次开会他必强调，破案不能想当然，似是而非，一定要拿事实说话讲道理摆证据，我们是公安警察，不是土匪！”</p>

“孙向明的死你负一半责任，要是没有抓了放放了抓的那一遭说不定也不会打草惊蛇，现在李诗平也死了，这下好了本来以为破案了又多出来个黑衣人。”</p>

冯局一脸恨铁不成钢，食指屈成节狠命敲着桌子：“宋余杭啊宋余杭，你现在又想当然地认为林厌就是那个黑衣人，道理呢，证据呢？你知道林厌的父亲是什么人吗？她又是什么人吗？”</p>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抓了林厌，后脚市委一个电话就能打到我的办公桌上，办案不能掺杂私人情绪，你是老刑警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呢！”</p>

面对他的苦口婆心，循循劝导，宋余杭也只是埋下了头，那双眼睛通红，似在隐忍，但终是什么也没说。</p>

她说不出口。</p>

她往常也不相信什么神乎其神的直觉啦推理啦，她只信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符合逻辑的假设。</p>

但是林厌是个意外。</p>

她也不知道这种直觉来源于何处，她就是隐隐有一种熟悉感，林厌和那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p>

而且，那个黑衣人是两个人。</p>

彼时的她尚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所谓直觉一定是建立在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的，她知道她会那么做其实潜意识里也折射出了自己的内心。</p>

换做是她，不一定不会那么做。</p>

天才和疯子不一定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相似的人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揣测到对方的内心。</p>

就像照镜子，镜里镜外或许换了环境，但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人罢了。</p>

最后起身离开的时候，冯局又叫住了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林厌调到咱们市局吗？”</p>

宋余杭扶着门把回身，眼里都是血丝，几天不眠不休下来人也很憔悴。</p>

她哑着嗓子：“为什么？”</p>

“林厌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成为朋友就是敌人，她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刀，你就是最好的鞘。”</p>

＊＊＊</p>

“小姐，喝点什么？”她的目光漫无边际飘过展示板上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p>

见她犹豫不决，酒保热情地做着记推荐：“长岛冰茶今日特价，由伏特加、白朗姆、龙舌兰等精心调制而成，特别适合女士饮用！”</p>

宋余杭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说什么。</p>

见她没反应，酒保又换了另一种酒指给她：“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莫吉托，在白朗姆酒里加入青柠、薄荷与碎冰，口感很是清爽——”</p>

她什么也没听清，就听见了一个单词——jito。</p>

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蓝迪酒吧，林厌把玻璃杯塞进她手里，一撩头发的风情万种。</p>

她随口问：“这什么酒？”</p>

对方嫣然一笑，答：“莫吉托。”</p>

酒保还在喋喋不休：“特别适合自由不羁的灵魂……”</p>

宋余杭从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就这个。”</p>

＊＊＊</p>

店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男人收了雨伞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深水炸弹。</p>

酒保看着他端着酒往刚刚神思有些恍惚的那位女士桌边走去。</p>

男人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小酒保在好奇地探头探脑便把雨伞靠在了桌边，在宋余杭对面坐了下来。</p>

“你怎么——”宋余杭抬眸，男人已经把鸭舌帽摘了下来，头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边角隐隐渗出血迹来。</p>

她顿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p>

男人又把帽子戴了回去：“是职业杀手，我捡回了一条命。”</p>

宋余杭咬牙切齿：“我还真是小看她了。”</p>

男人抿了一口杯中酒，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对方警觉性很高，身边高手如云，我已经暴露，不适合再跟了”</p>

宋余杭只觉得从这清冽的酒香里尝出了苦涩，她不甘心但又暂时拿她无可奈何。</p>

“辛苦了，好好休息。”</p>

这是她合作多年的线人，宋余杭从兜里摸出一叠钱递了过去。</p>

男人接过来收进自己包里，他不能待太久，准备离开了。</p>

起身的时候宋余杭看见他微微弯了一下唇：“你好像从没在工作时间喝过酒。”</p>

宋余杭一怔，把杯中残冰晃得咣当作响。</p>

“休假了。”</p>

男人不再多说，背着双肩包大踏步离去。</p>

在他走后，宋余杭摊开掌心，一片薄薄的布料已被揉得皱皱巴巴。</p>

这是她从黑衣人身上撕下来的，她并没有将它作为证物交给警方，而是自己贴身保存了下来。</p>

此刻举起右手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p>

酒精带来的温度也没能融化她眸中的坚冰。</p>

林厌呐，林厌。</p>

你究竟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