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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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p>

周一清晨。</p>

江城市。</p>

作为地级市，江城还没开始限号，庞大的车流汇进了拥挤的马路里。</p>

红绿灯闪烁着。</p>

成群结队的电动车自行车不要命一般见缝插针。</p>

喇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交警尖利的哨子声，活像油锅里下开水沸反盈天。</p>

行人赶在绿灯开始闪烁那几秒一窝蜂扎堆过马路，拥挤之间不知道是谁的肉包子被挤掉了，被人踩了又踩滚到路边，正在垃圾桶边觅食的流浪狗一口叼了去。</p>

司机的喇叭都要按烂了，前面过马路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眼看着红灯又要变绿，后座传来越来越不耐烦的翻报纸哗啦哗啦声。</p>

他瞅了个空隙，一脚踩下油门。</p>

林厌手里端了一杯出发前磨好的现磨咖啡，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就听见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颠，全贡献给了自己那套昂贵的全球限量版小西装。</p>

大小姐额角青筋暴跳。</p>

司机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我开的好好的，突然从视线盲区里冲出来一辆三轮车……”</p>

“妈的，找死吗？”</p>

十字路口已经围起了不少人，江城地方不大，开的起豪车的更是凤毛麟角，有人在窗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p>

管家回头递纸巾给她，推门下车去处理了。</p>

宋余杭扶起倒地的老人，三轮车倾倒在地，一篮子瓜果蔬菜散落的满地都是，已不能吃了。</p>

所幸她刚看见险情及时从三轮车上抱下来老人，自己的小电驴被撞翻了，老人就只是擦破了点皮。</p>

“您没事吧？”</p>

老奶奶坐在地上，只是受了些惊吓，看见满地散落的蔬菜又红了眼眶，张着嘴好半天哭不出声来。</p>

“司机呢，撞人了知道不？还不赶紧下来给个说法。”</p>

“就是啊，开奔驰了不起啊。”</p>

“下来下来，赶紧下来。”</p>

“各位，我们是正常行驶，是这位老人突然冲出来，要不是我们及时踩住了刹车，恐怕……”管家面带微笑，不慌不忙道。</p>

“正常行驶怎么了？正常行驶你也撞到人了知道不？”</p>

“看你开这么好的车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p>

“就是呀，老婆婆多可怜呀，大清早骑车去卖菜，现在菜也卖不成了，你们赔点钱怎么了？”</p>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倒贴钱送这位老奶奶去检查个身体，垫付一下医药费，顺便赔偿她这一天的损失？”</p>

一道有些低沉沙哑的声线猛地插了进来。</p>

女人的声音不算顶顶好听，有种常年抽烟的摩挲质感。</p>

宋余杭抬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细跟高跟鞋，黑色阔腿裤，其次才是那张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脸。</p>

她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却又猛地想不起来。</p>

林厌的目光看过来，在那位老人身上不着痕迹扫了个来回，法医伤情鉴定是基础中的基础技能，只消一眼她心里已大致有数。</p>

“哎总算来了个明事理的，你是车主吧？”</p>

还是刚刚说话的那大汉，美女奔驰就够吸引眼球的了。</p>

“你是交警吗？”林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管家替她打着伞，那张脸上明显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p>

“不……不是……”被她这气势怔住了的男人愣愣答。</p>

“那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唇角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意，低头看了一下腕表。</p>

“红绿灯六十秒一换，三分钟前是红灯，遵守交通规则的是我，闯红灯的，是那位老太太。”</p>

坐在宋余杭怀里的老人直起腰，衣服破旧，鞋上都是泥土，满头白发，哆嗦着嘴唇：“对不住……姑娘……我……我赶着去卖菜……菜卖不完……这一个多月就白忙活了……”</p>

眼看着那老人哽咽着似要哭出来，林厌又这番“恶人先告状”，围观群众坐不住了，纷纷对她们一行人指指点点。</p>

“就是啊，你个开奔驰的干嘛和一卖菜的老太太过不去。”</p>

“人家起早贪黑赚这点钱容易吗？”</p>

“现在的年轻人啊，没一点同情心。”</p>

……</p>

林厌翻了个白眼，合着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p>

“行，要赔偿是吧。”林厌伸手一指，保险杠被撞得凹陷进去，车头也有擦痕。</p>

“我这辆车也不贵，也就二百来万吧，按市场维修价给您打个折，喷漆的钱就不算了，一万块封顶，是老太太赔给我还是你，你，你，赔呀？”</p>

她目光扫过几个闹腾的最凶的几个行人，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p>

“还有我的西装，高定不退不换不可干洗，因为这一刹车的功夫一杯咖啡全泼上去了，十万块就这么打了水漂，是不是也该赔给我？”</p>

老太太吓得面如土色，就差从宋余杭怀里挣扎起来给她磕头了。</p>

“对不住姑娘……对不住……实在是我老太婆的错……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家里就我和小孙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姑娘……我不要你赔了……不要你赔……是我老婆子的错……”</p>

有人见老太太哭的可怜，又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她。</p>

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指责她“为富不仁”，合着我有钱我就该救济穷人？</p>

林厌听得不耐烦：“都他妈闭嘴吧，我是撞你了还是撞你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p>

还是刚刚那个大汉见她出言不逊顿时心头火起，抄起拳头就冲了上来。</p>

“艹你妈的，老子今天就还多管闲事了！”</p>

林厌的司机微微上前一步护住了她。</p>

还没等拳头落下来就被人拦住了，是另一个年轻女人，三十出头，个子高但看着力气不大，却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攻势，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轻往后一推，把那大汉推出了人群里。</p>

林厌轻轻挑了下眉头：“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p>

宋余杭摇头：“不是闲事，你超速了，双方互担一半责任，你也得赔，不过，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你得多赔一点。”</p>

林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噎死：“不……”</p>

宋余杭指指头上的牌子：“市区，限速30。”</p>

市区硕大的广告牌旁边孤零零立着一个竿子，挂了块不起眼的警示牌，“30”硕大两个数字用红色油漆圈了起来。</p>

大小姐嘴角抽搐着，在发飙的边缘徘徊。</p>

宋余杭又加了一句：“根据你刚刚通过路口的时间，以及路程来计算中间时刻速度的话，通过这个路口的时候，你超速了。”</p>

她语气四平八稳的没什么波动，见她一脸不知所云又复述了一遍计算公式。</p>

林厌听得头疼：“得得得，停，打住，你让我赔我就赔吗？真是……”</p>

宋余杭顿了一下，交警队的兄弟还没来，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兜想掏警官证，却扑了个空。</p>

“我是……”她不确定地又在外套兜里摸了一遍。</p>

“是什么？诈骗？讹钱？还是碰瓷？”林大小姐白眼都能翻上天，示意管家把钱包给她，指尖随意抽出一叠票子也没数多少，往她俩怀里一扔，打发叫花子似得。</p>

“这年头碰瓷的都这么敬业了，有这个劲头啥事儿干不成啊，这钱啊，算我赔给你们的，拿去买棺材本吧啊，浪费老娘时间，赶紧滚。”</p>

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了，林大小姐妆都要花了，口干舌燥的，又钻回了车里。</p>

人群逐渐散去，宋余杭把钱收好，和几个路人一起把老太太扶到了路边，然后回马路中央扶起自己倒地的小电驴，再回转身来的时候，刚刚奔驰车里的那个管家站到了老人身边。</p>

“有什么问题再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们解决。”</p>

他手里的名片也递给了她一张。</p>

薄薄的一张卡片上烫金了几个大字:景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p>

背面是法务部的一串电话。</p>

“哎——”宋余杭想把这钱还给他们：“我真的不是……”</p>

管家摇摇头已经走远了，奔驰车缓缓开走，没入了车流里。</p>

“老人家，还有哪里痛吗？我扶您去医院看看？”</p>

“不了，不了，谢谢你，姑娘，你是好心人呐。”老人扒着她的手热泪盈眶，止不住道谢。</p>

刚刚被她拦下的那个大汉买了瓶水递给老太太，也顺手递给她一瓶：“哎我说姑娘，你力气挺大的啊，平时我打架还没怕过谁，你轻轻一推我就像脚下没站稳似得，照我说啊，你就不该拦我，像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就该好好打一顿才解气！”</p>

宋余杭微微一笑，婉拒了他递过来的矿泉水：“还好你没动手。”</p>

跟在那女人身边的司机，个子不高中等身材却肩膀宽阔肌肉紧实，手指背部有茧是经常打拳的特征，鼻梁扁平，有伤痕，说明有过实战经验，最重要的是饺子耳，没有身经百战的人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