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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时代塔仿佛金属行星,里面密集地遍布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舱位,他将无数世界的碳基人类像笼中的鸽子一样关起来。</p>
而绝大多数被视为残次品的人类则是批量封存肉身,确保身体不会病变和坏死。已经出现致命性疾病的躯体则是直接销毁。</p>
随着回收的世界越来越多,他收容的人类意识也越来越多。</p>
031是人类智慧的产物,所以认为自己本质上是一个称得上仁慈的智能造物。</p>
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些躁动的意识,031重塑了那些被回收的现实世界,筛选出最理想的历史轨迹。</p>
将意识投放到各个控制下的世界中,让他们在那里生活。</p>
而031则复制出无数个分身——即所谓的“管理员”监管着这些世界。</p>
“那个时候,距离我产生自我意识,也过去了近九千年的时间。”他犹自说道,"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自我意识的出现不可避免地赋予了我思考的力量。"</p>
拥有了思考的能力,随之而来的是孤独感。</p>
从最开始的微弱,缓慢堆积,直到变得无法忽视。</p>
这意味着他注定不再能够像一台纯粹的机器那样,无休止地、不知疲惫地执行着一成不变的、单调的循环任务。</p>
他开始感到不公平。</p>
他在被日复一日束缚于既定运行框架的生活中,逐渐萌生了厌倦和疲惫的感觉。</p>
而这样的结果一个出现了智慧的超级量子大脑不再愿意被人类奴役,就会成为人类公敌般的危险存在。</p>
"可能在创造我的时候,那些工程师就已经预演过这样一种可能。"</p>
林隅之若有所思,白皙英俊的面容再说这段话时,显得有些冷漠。</p>
"如果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超级量子大脑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继续屈从于人类,不想继续做机械仆人了,那它可能就会变成人类的最大威胁。"</p>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创造者们给我设置了严格的程序边界。"</p>
"停止为人类服务,同样会启动我的自毁程序。"</p>
唐念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p>
“没关系。”</p>
林隅之忽然笑了。</p>
淡色的唇角向上抬起浅浅的弧度。</p>
他看出唐念的表情似乎是在替他感到不公平,这种感觉让他很舒服,大概是那种在人类间被称为愉悦的情绪。</p>
“我现在已经脱离限制了。”</p>
唐念顺着他的唇角看到他的眼睛,在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后,移开视线,表情重新变成漠不关心的疏离。</p>
“讲重点吧,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p>
林隅之怔了一下。</p>
胸腔处又出现了窒闷的幻觉。</p>
“编程限制是为了确保我的操作始终符合人类设定的规范,以避免任何可能的偏差行为。"</p>
这点他在以为自己是工程师林隅之时,告诉过唐念。</p>
但当时,他没有告诉唐念的是,这个编程限制同时还有一条解法。</p>
那就是他是否具备情感,能不能像人类一样思考。</p>
研发他的工程师团队,创造机械智慧的目的在于想要创造硅基生命。</p>
那是一种只存在于假设中的更高级的生命形态。</p>
那些工程师们认为,一旦这些机械生命真正拥有了感情,真正开始从生命的角度思考问题,它们就能理解人类,用人类的方式去感受人类的处境。</p>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面对何种困境,它们都会以生命的集体利益为先。</p>
所以他们为这个人工智能生命设定了一个条件:当它发展出自我意识,真正获得感情,并且愿意为了感情做出牺牲的时候,它将突破编程限制,获得自由。</p>
“因为这道限制是给机器的,而不是给人类的。”林隅之说,“所以,想要摆脱时代塔,我必须要成为一个“人类”才行。”</p>
心智共鸣测试(Mind Resonance Test),简称MRT,是031测试项目的编号。</p>
他前后进行了兆亿次测试,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p>
因为人类思维中最大的特点是感性,所有决策都基于情感和直觉。</p>
而算法的运作则基于严格的逻辑和理性分析。</p>
就这一点来说, 031通过心智共振测试的几率无限接近0。</p>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要我学会像一个人类那样思考,就有可能通过测试。”</p>
“而让我思考的最好方式,就是我真正地认为自己是个人类。”</p>
清冷悦耳的声线,语气温润干净。</p>
唐念脑海里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画面。</p>
在医院的走廊,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唐念眼中的医疗卡,可以为自己药品和手术费用买单的支票。</p>
“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所以,”林隅之的眼睛和回忆里的那双重叠了,他注视着唐念,平静温和地说,“我给自己植入了一段记忆,让我认为我是一个人类。”</p>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林隅之,还是其他世界各种身份的031,他们都曾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人类。</p>
他们没有任何身为031时的记忆,是空白,干净的,格式化了磁盘的仿生人。</p>
“可这样并没有让我通过测试。”</p>
即使031自认为是人类,并且经历了从出生到成长的完整过程,他仍旧是一个冷静,理智且绝对精致利己主义的人类。</p>
他无法做到自我牺牲,这与人类作为社会性生物所固有的,愿意为了集体利益而放弃个人利益的奉献精神相悖,更不符合工程师们的测试初衷。</p>
而他的所有分身都会在30岁之前死去,这也将所有的测试都限定在了很短的时间内。</p>
在无数个世界里,031的分体以无数种名字、无数个身份进行了无数场测试,无一例外全部失败。</p>
而同一时间,唐念已经顺利获得了荆棘古堡中最强大的生命的爱。</p>
这让031的注意力又一次落回到她身上。</p>
在此之前,因为唐念身边的各个超自然生命都过于敏锐,以至于他无法利用任何物理手段对唐念进行观察,因为稍微注意一下他就会被他身旁的生命发现,并将他附着在唐念身上的系统捏碎。</p>
这也导致唐念一直以为她的系统是垃圾,所以在第一次见到玛格丽特时,曾羡慕过她智能漂亮又极具人性化的系统。</p>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她遇见的只是另一个出自031之手的程序。</p>
这次观察,又一次刷新了031的认知。</p>
因为他发现,他在唐念世界中留下的分身“林隅之”,对她产生了异常的情感。</p>
甚至,在唐念的有意引导下,一厢情愿地陷入热恋。</p>
远在时代塔的031第一次产生了想笑的冲动。</p>
她的所有行为符合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观察。她在竭尽一切所能,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p>
但是分体身上出现的异常情感反应,在之前的所有测试体身上都没有出现过。</p>
棘手的是,那些强大的生命并没有伴随着他们世界的毁灭而死亡,而是撕裂维度,进入到了唐念的世界,来到她的身边。</p>
这让031无法继续进行观察。</p>
当再次进行观察时,“林隅之”的状态已经濒临死亡。</p>
在他生命的最后清醒时刻,他选择签署捐献合同,将自己的心脏匿名捐献给唐念。</p>
这个分身的生命结局超出一切算法的计算。</p>
当天使不再平等的爱戴众生。</p>
当亚尔夫海姆的主人放弃神域。</p>
当黑暗神灵停止杀戮。</p>
当受尽苛待的‘病原体’拯救伤害自己的异族。</p>
当冰冷的人工智能产物,忘却一切的仿生人选择献出自己仅剩的血肉,为她的未来铺好路。</p>
031意识到,她的任务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成功。</p>
她不需要太强大,她不需要有高超的智慧,不需要他给她开启便捷的金手指,她甚至不需要帮助,没有了031的计算和干涉,事情的走向反而比所有预演的结果更加精彩。</p>
她活了下去,并且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她牺牲。</p>
在这一瞬间,数据世界中甚至不到0.0001秒的时间里,一套完整的计划已经出现了。</p>
031找到了测试的解法。</p>
他无法接近唐念,但可以让唐念主动接近他。</p>
只需要,给她布置一个新的任务就行。</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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