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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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意总算正眼看了他一眼。</p>

只是那眼神十分冷漠，仿佛乔诚就是一条不听话的狗一般。</p>

“我很好，你回去吧。没有要紧的事，就不必来了。”</p>

说完起身出了厅堂。</p>

乔诚看着陈如意的背影，思绪又拉回盛宁二年的春天。</p>

他出身世代鸿儒的乔家，从小就是极重规矩的一个人，在接到荆国长公主要驾临书院修习的旨意后，十分不以为然。</p>

在他的认识里，长公主就好好做个长公主，平日里和各家妇人赏花听戏就行了，何必来污染书院这读书的地方？</p>

他十分不屑，在荆国长公主驾临的那一日都托病没有去迎接，反而是那个宋连世，说着有教无类，定然是揣着攀附权贵的心思，去迎接了长公主。</p>

也难怪宋连世布衣出身，能做了书院山长，踩在他头上。</p>

乔诚越想越气，正好心生一计，趁着这个机会参宋连世一本，说他攀附权贵，败坏书院风气。</p>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诚去抓把柄的时候，见着了陈如意。</p>

那时的陈如意才二十五岁，浑身散发着从小养尊处优带来的骄矜气息，眉间含着一股轻愁，偶然笑起来的时候，明艳大方，乔诚一下看得痴了。</p>

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仿佛一颗心都被陈如意那双瞳孔吸引了过去。他浑浑噩噩地，在宋连世来请他给陈如意讲课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拒绝。</p>

讲课之前，乔诚一整晚都没睡好，在心底默念着第二日要讲课的内容。他在陈如意勉强讲《大学》、讲《中庸》，陈如意听得无趣，说这是无聊的士大夫课程，于是他又讲《女戒》、《女训》，听得陈如意直飚火。</p>

“你们男子对女子的束缚真多！我就是不守《女戒》，怎么了？你能奈我何？”</p>

乔诚手足无措，宋连世过来解围，请陈如意弹琴，陈如意错了几个谱，被宋连世纠正过来，她就扬手砸了琴，反而说宋连世对她态度不好……</p>

宋连世却没有他这样诚惶诚恐，而是面色如常地听着陈如意的训斥，陈如意的脸色反而好了很多。</p>

乔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骄纵的女子，过了二十多年循规蹈矩生活的他，突然被这种反差致命地吸引住了，仿佛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打开了一扇天窗，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多姿多彩起来。</p>

那段日子，乔诚就像失了魂一般，打听到陈如意是因为和崔驸马感情不好而来书院修习的消息时，他更加激动了，也更加积极地在陈如意面前表现。</p>

可是当他发觉陈如意看宋连世目光中的不对劲后，浑身就如同被泼了凉水一般。</p>

他一颗心既嫉妒，又生气，特别是看到宋连世对陈如意多加躲闪后，对宋连世的不满攀升到了顶峰。</p>

长公主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为何要拒绝长公主的情意？</p>

就算是你有妻子，为了长公主难道就不能和离吗？长公主金枝玉叶，能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然如此不知珍惜！</p>

陡然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乔诚自己也震惊了——他是乔家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士大夫，是为人师表的书院先生，竟然生出了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p>

震惊之后却生出了些奇异的感觉，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想法和陈如意越来越接近了。那些反驳《女戒》、《女训》的话就像刻在他脑海一般。</p>

他把自己放在了陈如意的角度，更加对宋连世憎恨起来。</p>

乔诚揣着这样的恨意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后来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陈如意对宋连世的冷淡十分不满，一气之下离开了书院回了长公主府，然后是崔驸马突然去世，紧接着宋连世的妻子病了，宋连世请了假回家照顾，由他暂代山长一职。</p>

乔诚便趁着这个机会，借着陈如意有东西忘在书院的理由，登了长公主府的门。</p>

那日陈如意的情绪很不对劲，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乔诚私下打点长公主府的下人，才知道是宋连世来过，而且和长公主发生了激烈的冲突。</p>

乔诚忍不了了，冲到宋家就开始质问宋连世，说：“宋连世，你根本不配呆在书院……你不配做这个山长……”</p>

等到他气冲冲地从宋家出来，发觉不对，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宋家冒出来的火光。</p>

他以为是宋家不小心失火，循着一个人的本能冲了进去，看到还未来得及着火的房间里的少年，想也没想就把他背出来了。</p>

他虽然憎恨宋连世，可孩童无辜。</p>

乔诚冲进宋家，救出了宋南寻，听到外面盛传宋家无一逃生的消息后，不好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p>

特别是联系到崔驸马突然去世的消息，乔诚猜想宋家的大火也许和陈如意有关，终于在一次去长公主府的时候，乔诚确定了真相——</p>

他在陈如意的书案上，看到了属于宋连世的棋谱孤本，《汉图十三势》。</p>

乔诚瞪着眼睛，当时便绷不住了，面对陈如意质询的目光，说了他救下宋南寻的事情。</p>

陈如意自然十分气恼，可乔诚见着陈如意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连忙表明心意，说自己绝对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p>

陈如意不肯，要求乔诚杀了宋南寻，以绝后患。</p>

乔诚不忍看陈如意多造杀孽，又不想让陈如意不开心，危急关头想出一个法子来。</p>

“宋连世妻女被烧死，被您拘在府中，肯定十分不愿吧？他有没有寻死？”</p>

当时的乔诚看着陈如意迟疑的目光，就知道有戏，趁热打铁道：“不如您留着宋南寻的命，也将宋南寻还在世的消息告诉他。我帮您看着宋南寻，绝对不让他出现在世人面前，您可以以宋南寻的命要挟他听您的话……”</p>

陈如意果然十分动心。</p>

乔诚从此就自愿为她效力，守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恋，做了曾经自己不耻的事情。</p>

不过他不后悔，至少，他冲进火场救出了宋南寻，让陈如意少造了一条杀孽，就算有报应，也能轻一些了。</p>

乔诚回到书院，打开了宋南寻的门锁，撤走了监视的人。</p>

他只希望这两兄妹好好活下去，向未来看，不要再守着仇恨以卵击石了。</p>

——</p>

宋南寻被乔诚放出来，见着乔诚眼神里迷茫又失落，也不想再问了，他牵了匹马就往城门而去，想快些见到宋南枝。</p>

时值黄昏，到了快关闭城门的时辰，宋南寻尽量提快了速度，眼见着要到城门了，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纷乱，宋南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阵狂风从身边掠过，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横亘在自己面前，拦住了去路。</p>

这样华贵的马车、毛皮鲜艳的骏马，只有京师的钟鸣鼎食之家才有，加上马车上华贵的装饰，里面坐的定然是女子。</p>

如果是陈如意……</p>

宋南寻捏紧了缰绳。</p>

要是到了如今的地步，陈如意还敢拦着自己，他就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瞻前顾后了。</p>

宋南寻眼中迸发出少见的冷光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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