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他不会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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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的衣衫已经全数换过，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仪容上比刚才要稍稍的安泰一些。</p>

叶倾城进入偏殿的时候，见此后站立在两侧的宫女和太监都低着头，惠妃娘娘的神色也十分的凝重，她就知道可能昭帝的情况并不乐观。</p>

她刚才在外面已经得知昭帝遇刺，匕首上有毒的事情了。</p>

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昭帝想隐瞒也隐瞒不了的。</p>

萧允墨看着叶倾城一步步的走进来。</p>

两个月的时间未见，她似乎变得更加的叫人挪不开眼目。若是处处离开京城的时候，她的脸庞上还带着贵族少女们惯有的稚嫩与娇气，那么历经两个月的风霜沐雨再度归来的叶倾城则如同一颗经过琢磨过的璞玉一样，光华内敛，她阔步行来，每一步都带着一股子其他贵族少女身上所不曾具备的坚定。</p>

深色的飞鱼服将她的身段几乎完美的衬托出来，就连萧允墨在看到叶倾城踏入偏殿的那一刻，心跳都快了两拍，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将妩媚与英气完美的结合起来，那大梁朝也只有叶倾城一个人能做到。</p>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自己的身侧。</p>

“洛城啊。”昭帝朝叶倾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叶倾城跪在床边行了礼，被昭帝挥手叫了起来。”你辛苦了。”昭帝用嘉勉的语调说道，“若不是你这次反应的快，朕只怕没这么容易脱困。”</p>

“那是陛下洪福齐天。”叶倾城谦逊的说道。</p>

昭帝仔细的询问了叶倾城的柔然之行，叶倾城选重要的事情对昭帝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昭帝在听到建安公主的时候，眉心几不可见的稍稍的皱了一下。</p>

“好了，你下去吧。”昭帝挥了挥手，“你今日之功劳，朕记下了。”</p>

叶倾城拜别昭帝出了偏殿，却见秦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p>

他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在灯火的映照下，益发显得他的唇色鲜红，如同涂了一层血一样。</p>

“陛下召见。”秦韶对叶倾城缓声说道，“我去去就来。”</p>

“恩。”叶倾城虽然担心秦韶的身体，但是听他说服下解毒丸了，如今又看他步履稳健，所以她询问的话到了嘴角，就又都吞了回来。陛下召见，她不能阻碍秦韶前行。所以有什么话就等着以后再说吧。</p>

叶倾城从陛下那边出来就去找了平江王，见他正枯坐在一间后殿的小房之中。</p>

叶妙城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在屋子的正中有一张门板，门板上放着一具用白布蒙着的尸体。</p>

“父王。”叶倾城过来行礼，狐疑的看了一眼那门板。看平江王的表情，没有半点焦灼或者喜悦，有的只是死一样的沉静。</p>

“阿蘅。”见叶倾城进来，平江王终于稍稍的动了一下，他抬眸看来，叶倾城就是一惊，怎么才一会的时间，好像平江王平添了几岁的光阴，就连嘴角都有点朝下松怠。</p>

“这是……”叶倾城不解的问道。</p>

她刚才一直在外面冲杀，进来之后就一直等候陛下的召见，也不知道地宫之中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具被白布所掩盖的尸体就是叶妩城。</p>

“她是妩城。”平江王一边叹息着一边说道。</p>

即便叶妩城再怎么做错了事情，但是都依然是他的女儿，为人父母，他可以在叶妩城活着的时候苛责她，惩罚她，但是却不能在人死了之后还记恨她。他本是满心欢喜的回来，成功的抵御叛乱，叶倾城又平安的回来，还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这满心的狂喜都被那一卷白布所覆盖的尸体给冲刷的一干二净。</p>

他不怨萧允墨出手狠绝，平心而论，刚才若是他在地宫，只怕都不要萧允墨出手，他自己都会出手解决掉叶妩城这个孽障，但是气恼也罢，对大梁的衷心也罢，都抵不过女儿身死之后在他心底留下的落寞与哀伤。</p>

叶倾城更是震惊，“她死在叛军的手里？”难道她不是跟着陛下撤入了地宫之中。</p>

叶妙城摇了摇头，她也看得出来平江王现在还在难受，只能代替平江王将她听来的事情讲述了一遍。</p>

叶倾城听完，心底无限的唏嘘。</p>

“父王，死者已矣，还请父王保重身体。”叶倾城走到平江王的身侧，在他的面前半蹲了下来，俯身拦住了自己父王的肩膀。她在现代从没和自己的养父母如此的亲密过，说起来平江王也算是她在古代的养父了，如今将养父的肩膀揽入自己的怀里，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一个来自一个男人的颤抖。</p>

无论他在外面有多风光，爵位有多高，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丢失了女儿的父亲。</p>

叶倾城不由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p>

平江王忍了好久的泪水在被叶倾城轻轻揽住肩膀的瞬间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叶妙城的心底也难受，虽然叶妩城在活着的时候明里暗里给她和叶倾城不知道用了多少的手段，但是她依然还是他们的血亲。叶妙城也走过来，在平江王的身侧蹲下，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平江王的肩膀上。</p>

叶妙城的举动成了压垮平江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忍不住展开手臂将两个女儿都抱在了怀里，泪水肆无忌惮的滑落下来。</p>

等平江王的泪水跌落在叶倾城的手背上的时候，叶倾城才猛然垂眸，惊诧的看着自己的泪水也在不住的掉落。</p>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觉原来她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落泪了。</p>

这叫她十分的震撼和错愕。</p>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很强大，如同一台机器一样一直朝前，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但是在这里，她变得会哭了，她会因为秦韶而哭泣，也会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哭泣。</p>

哭泣并不是什么懦弱的事情，而是情感的宣泄。</p>

叶倾城傻愣愣的将目光落在了叶妙城的身上，不由长叹了一声，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与这里的人产生了不可切割的牵绊，她的情感因为这里的人而生，她的眼泪因为这里的人而落。</p>

她素来都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在刚才她猛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原本就应该属于这里一样。</p>

那些存在她脑袋里关于现代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而眼前和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成为她的生活全部。</p>

平江王哭了一阵子，渐渐的收住了泪水，他轻轻的拍了拍叶倾城和叶妙城的后背，“好了，悲伤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要面对的是你们的母亲还在康王的手里。”</p>

“是。”叶倾城和叶妙城也都擦掉了泪水，直身站立。</p>

“康王到现在还没什么要求传出来吗？”平江王蹙眉问道。</p>

“尚无。”叶倾城抱拳说道，“不过女儿已经叫人去探测那边的地形了。若是可以的话，女儿准备组织一次突袭。”叶倾城说道，她刚才在路上就一直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但是她手边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不能妄下决定。</p>

毕竟康王手里有一大批家眷，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夫人和小姐还有公子，即便她派人突击进去了，有能带出多少？叶倾城粗略的算了一下，就算她和黎箬已经将柔然人劫杀了不少，但是撤入山谷之中的也有大概两万人左右，她就是能带人进去，能进入其中的只怕也是少数人，又怎么可能与二万人对抗。</p>

“突袭？只怕他们会动人质，你切切不可冒险而为。”平江王听了之后就皱起了眉头，摇手说道。</p>

“我知道，我突袭进去只是想秘密的找到柔然人的统领。”叶倾城说道。</p>

“那不是去送死吗？”平江王一听，急了。“柔然人会将你剁成肉酱的，你杀了他们那么多同胞。”</p>

“父王少安毋躁。”叶倾城说道，“我是去策反。”</p>

“策反？何意？”平江王不解。</p>

“父王你想，柔然人来是为了什么？”叶倾城说道，“不过就是拿人钱财，女儿观察过了，刚才若是柔然人齐心拧成一股绳，一起朝内城冲一波的话，咱们未必就能抵挡的住。父王你当时就是内城，你是对局面最最清楚明了的。女儿待人突击进来，柔然人的阵脚就乱了，黎箬带人冲到内城边缘的时候，柔然人更是慌张，他们并没摸清楚我们的虚实。如果他们那边有一个头脑清晰，指挥得当的人在的话，下令让人全面攻击内城，内衬是受不住的。只要他们攻入内城抓住昭帝，我们就不得不投降缴械。父王说对是不对。”</p>

平江王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其实他们驻守内城的人根本就不多，若是柔然人能组织一场有效的进攻，集中兵力攻打过来的话，早就要被柔然人给攻破了，哪里能等得到黎箬带人前来。</p>

“父王想过这是为什么了吗？”叶倾城问道。</p>

“柔然人根本无心恋战。”平江王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被叶倾城这么一提醒，就马上找到了关键所在。</p>

“对。”叶倾城点头道，“他们既然在战场上都没什么大的斗志，只想保命，驻足不前，那么现在就更想要活着回到柔然了。”</p>

“哦！”平江王这才恍然叶倾城要偷摸潜入的目的。“你是想用康王手里仰仗的武器来将康王自己逼死！然后解了人质之困！”</p>

“对，就是这个意思。”叶倾城肯定的说道。“不过这事情还需要父王去请示陛下和太子殿下，女儿虽然有公主之名，但是毕竟是女流之辈，说话并没什么分量。”这点自知之明，叶倾城还是有的。</p>

“好！”平江王一拍大腿，原本颓废的眸光一亮“走。咱们这就去求见陛下和太子殿下，商定此事。”</p>

叶倾城这个主意已经是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若是强攻，那地势必定会让这边损伤无数，况且强攻进去，逼急了柔然人，人家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杀死人质再和这边同归于尽，貌似半点好处都没有，与康王谈判，呵呵，简直就是做梦，康王都能觊觎皇位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什么他做不出来，到时候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还不知道。</p>

所以唯一能谈的就是柔然人的首领，柔然人既然想回家，想活命，那就好办。只要有所求，那便是好说话，康王所仰仗的也不过就是柔然人罢了，如果连他仰仗的人都倒戈相对的话，那康王还能冒出什么泡泡来。</p>

事不宜迟，平江王带着叶倾城和叶妙城就要朝屋外走。</p>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叶妩城，回眸看了那具尸体一样，长叹一声，摔袖而去。</p>

秦韶被昭帝召见，不光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更是将叶倾城的功劳表述了一遍，对于叶倾城，秦韶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意。听的昭帝连连称奇，萧允墨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是心底却是一直在勾画着叶倾城的样子。昭帝遇刺本是已经十分的疲惫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也不能撒手什么事情都不管。</p>

毕竟康王手里还有一大批王公贵族的家眷。</p>

他叫秦韶来，一来是了解情况，二来也是为了商量对策，他本是想将黎大将军与平江王全数叫来商议的，但是转念一想平江王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也就作罢了，只将黎大将军叫了过来。而现在听闻平江王带着叶倾城和叶妙城求见，他就忙将人叫了进来。</p>

平江王将刚才叶倾城对他说的话又对昭帝说了一遍，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此法甚好。</p>

现在康王与柔然人头领是在一起的，若是就这么飞鸽传书进去，只怕康王会知晓他们的意图，对人质不利。所以叶倾城的建议是，先派一个人在正面稳住康王，无论康王提什么要求，这边先拖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给她点时间，让她带人偷偷的潜入，先找到柔然人首领，和他秘密的在康王的背后谈判。促使他对康王暗中下手，打康王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既可以保住人质，又可以消灭康王，至于柔然人，放着以后慢慢来处理都不是什么大事。</p>

现在能流利的说柔然语的大概也就是黎大将军还有秦韶，叶倾城勉强算是半个，黎大将军腿脚不好，就是走路也能看出轻微的瘸拐来，不要说是翻身越岭了，所以能胜任的便也只有秦韶与叶倾城了。</p>

叶倾城自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她有点担心秦韶。</p>

秦韶的脸色实在是太不好了。</p>

“不然我去吧。”叶倾城实在忍不住说道，“秦大人保护陛下就是了。”</p>

秦韶抬眸深看了叶倾城一眼，抱拳对昭帝说道，“臣愿意前往，还是让公主留下。公主今日以万金之躯冲锋陷阵，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p>

昭帝见她们两个争先恐后的，遂挥了一下手，“你们两个不要争了，还是由秦韶前往。”他看向了叶倾城，“你毕竟是我们大梁的公主，朕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已经让你身在险地两个多月，如今不会再让你去涉险。”</p>

“陛下……”叶倾城还想要争辩，却被平江王拉了一把，“就让秦大人去吧。”不要怪他自私，他才死了一个女儿，不想叶倾城也出事，况且他的王妃与侧妃如今都被抓在山中，若是妙城与倾城再有什么闪失的话，他可真的是承受不了了。</p>

叶倾城看着平江王那双略带哀求的眼眸，心软了下来。</p>

“是。”她抱拳说道。</p>

众人从偏殿之中退出来，平江王与黎大将军走了一道，叶妙城本是想与叶倾城在一起的，但是看叶倾城心不在焉的眼睛直朝秦韶消失的方向去看，只能暗中推了叶倾城一把。</p>

她是弄不清楚叶倾城和秦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两个人刚才在偏殿里争着替对方去山里找柔然人，叶妙城就看出来这两个人在去柔然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p>

“你赶紧去看看秦大人吧。”叶妙城对愕然看着她的叶倾城说道，“此去也是十分的凶险，该想说点什么，就和他说了。”</p>

叶倾城见自己被叶妙城说中了心事，脸上微微的一红，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你可别笑话我，等以后你找到喜欢的人再看。”说完她丢下叶妙城就朝着秦韶的方向追了过去。</p>

喜欢的人……叶妙城不由微微的一笑，看起来去柔然这一回，那两个人果然有点什么了……</p>

“秦韶。”叶倾城追上秦韶的时候，秦韶已经进了在皇陵外临时安扎的营帐之中了。</p>

门口的人并没阻拦叶倾城，所以叶倾城得以长驱直入，南大营谁不知道她和秦韶是什么关系，况且秦韶官复原职的旨意刚刚已经下了，昭帝在圣旨之中也说明当日贬了秦韶的官是为了让他潜伏进南大营之中，没准秦韶与叶倾城之间的和离也不过就是在做戏。况且叶倾城的身份特别，谁敢阻拦。</p>

叶倾城冲进秦韶的营帐的时候，秦韶正在换衣服。</p>

他总不能穿着明晃晃的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朝服深入敌营之中。</p>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一碰，秦韶的脸上微微的一红，虽然他们都“坦诚相对”过了，不过那时候的情况都是情非得已的事情，而现在……秦韶拿衣衫遮挡了一下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忙背过身去，“你怎么来了？”</p>

他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中衣套上，不料一双温暖的手臂却从他的背后围了过来，穿过了他的肋下，环绕在了他的窄腰之上，秦韶的身子一僵，手里拿着衣服，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p>

叶倾城这人很少温柔，也很难的流露出什么小女儿的姿态，如今她轻轻的贴在了他的后背上，顺服的如同一头小羊一样，也叫秦韶的心猛跳了两下。</p>

他下午才见她在战场上的狠绝，现在再见她如此的模样，实在是觉得自己幸运至极。</p>

“怎么了？”秦韶放柔了声音，他挺直了自己的腰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叶倾城从后面抱住了她。</p>

“我很害怕。”叶倾城将脸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低声说道。“我经历了那么多，从没害怕过，可这几日总是心很慌。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p>

“别胡思乱想，在柔然那么凶险的环境，咱们都跑出来了。”秦韶闻言，心底一凛，不过还是柔声安慰道，“现在已经在了自己的地头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你若是担心你的母妃，我可以和你保证，只要我在，我不会让她出事的。”</p>

“我在担心你。”叶倾城低叹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