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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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年末，各种总结就特别多，工作要总结，自我要小节，仿佛没有这些一年就什么都没做成一样。韩章工作日要处理各种案件纠纷，休息天还要在家敲字作报告，可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阳光正好的上午，时钟指针慢慢指向十一点，韩章难得休息在家也起了个大早。不为别的，只为了早点写完报告空出下午和晚上的时间跟林春舟约会。</p>

他就像个新婚不久的傻丈夫，不愿错过任何和小娇妻腻歪相处的机会。</p>

抽了几根烟都无法止住困意，他就稍稍开了点窗，让屋外的冷空气吹进来，好将自己的瞌睡虫吹走。</p>

冷风从窗外灌入，隆冬的寒意打得他一激灵，人瞬间清醒几分。</p>

吐出一口烟，透过灰色的雾霭看向电脑桌面，韩章脑海里组织着语言，过了片刻将烟咬在齿间，双手利落敲打起来。</p>

一个个案件化为文字呈现在他眼前，之前不觉得，如今这样一总结起来，从周洋案，朱敏案，唐晶儿案，再到最近的楚楠遇害，短短半年间，白玉大学城竟然发生了四起恶性凶杀案。对比往年，这个命案犯案率实在有些高，韩章都能想象所长在年末总结会议上难看的脸色。</p>

他抖落烟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p>

过去他总是习惯定向思维，觉得杀人案就是杀人案，盗窃案就是盗窃案，性质不同，犯罪手法也不同的案件，他不会再去想两者间会不会有关系。但自从三年前陆茜茜那个案子后，他开始学会多想一层，试着去寻找这些偶然和必然间的联系。</p>

很多事如果能早一步发现，或许就不会发生……</p>

思及此，韩章拉开书桌的抽屉，从深处挖出一本厚实的剪报本，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起来。</p>

兴海公司危险品仓库神秘失窃，江市废旧厂区半夜爆拆，江市富商举家移民……</p>

一篇篇新闻稿，他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每个字几乎都烂熟于心。它们鞭笞着他，叫他日夜难安，叫他无法忘怀，叫他总是活在自责与愧疚中。他知道再怎么翻看，那些既成事实都不会改变，可他就是无法将这本东西丢掉。而这也正是他PTSD难以痊愈的一大原因，自虐一般，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遗忘。</p>

突然，房门被敲响，韩章一惊，快速将剪报合上重新丢进抽屉里。</p>

“进来！”他按灭烟头，神情一扫方才的黯然，就怕被敏锐的同居人看出什么。</p>

“午饭准备好了。” 林春舟推开门，站在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现在吃吗？”</p>

屋外飘进诱人的食物香气，韩章其实不怎么饿，但光闻到这味儿也被勾起了几分食欲。</p>

而更让他感到饥饿的，还要数眼前的这份秀色。</p>

他笑着站起身，走至门边，挨近林春舟道：“我更想吃你怎么办？”说罢将门完全拉开，去除了两人间的阻隔，然后倾身吻了上去。</p>

林春舟虽说已经很习惯他的流氓话，但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却还在慢慢适应中。他动作有些僵硬，回应起来也带着一种拘束。 韩章吻得很仔细，甚至尝出了对方口中淡淡的薄荷味漱口水的味道。接吻时，他很喜欢从后面紧紧勒住林春舟的腰，让对方更贴近自己，表现出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 他就是这样，一旦拥有了某人，就想牢牢捆住，昭告天下。从前他总是很厌恶韩永光的大男子主义，年少时还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成为像对方那样的人，然而荒诞又可笑的是，随着年龄增长，他发现自己不可避免的也出现了大男子主义的一面。</p>

龙生龙，凤生凤，某些特制就算再厌恶，也像是刻进了骨里，子承父业，轻易甩脱不了。 一吻毕，韩章稍稍退后，似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林春舟在家时一般都戴框架眼镜，而他戴框架眼镜时，总有种有别于寻常的禁欲感。韩章特别喜欢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和表象完全不同的这份气质。 “还要继续吗？”他哑着嗓子问。</p>

林春舟伸手揉了揉他的侧颈：“不了，你先吃饭，我出去一趟。”</p>

韩章挑眉，一把按住他的手攥进掌心：“去哪儿？”</p>

林春舟的车经过回厂大修，前两天总算是修好了，也重新开始了工作，照理今天该是休息，韩章还想着下午没事两人一起出去看个电影约个会什么的，这下看来计划又要泡汤了。</p>

林春舟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道：“我要去疗养院看看阿姨。”</p>

住在疗养院的阿姨，只能是李东瑞的妈妈了。韩章一听这话，不自觉想起方才翻看的剪报，心中旖旎顿消。</p>

他伪装得很好，除了眼睫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并没有泄露任何内心的真实情绪，可敏锐如林春舟还是发现了他的心情变化。</p>

其实林春舟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和对方聊聊，他并不想野蛮地甚至粗暴地去碰触韩章的疮疤，强迫对方走出心灵阴影。但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朋友，总是希望对方能顺利摆脱一直折磨着自己的PTSD，回归到正常生活和工作中去的。</p>

韩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调笑道：“怎么了？这么舍不得我啊？那我和你一起去吧，给阿姨买些东西，就当是转正后第一次见家长了。”</p>

林春舟见他不像是说笑，不禁有些迟疑：“这……”</p>

韩章打断他：“别这了那了，我和你一起去。”</p>

林春舟双唇嚅动着，想劝他不要去，上次去见了陈络萍，对方的PTSD就发作了，那会儿的情景林春舟历历在目，实在不想他又去触景伤情一回。</p>

“会不会太占你的时间？”</p>

韩章满脸深情，脸上一点勉强都看不到，晃了晃对方的手道：“没有的事儿，我想和你一起去。”</p>

林春舟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两人吃过饭便一道出了门。</p>

李教授焦躁地绞着双手，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他干燥的唇上起了一个硕大的燎泡，双眼下更是泛着淡淡的乌青，总是笔挺的西服多了褶皱，精神也很差，整个人既颓败又落寞。</p>

陈络萍一直哭闹着要找儿子，一见到李教授就质问他儿子去了哪儿，还朝他扔东西，李教授没办法，只好留医护人员在里面安抚妻子，自己退了出来。</p>

陈络萍出身书香门第，过去也是读过大学，热爱艺术的知识女性，如今却变成这样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让他如何能不心疼？</p>

忆及自己曾经美好的家庭，温柔的妻子，帅气的儿子，再对比现今，李教授纵使已然释怀，却终究是悲从中来，老泪纵横。</p>

三年是那样长，长到他已经快要忘记过去的那些欢声笑语；三年又是那样短，短到还不足以让他完全走出丧子之痛。</p>

还好今天林春舟本就说好了要来看陈络萍，李教授打电话给对方告知情况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了。</p>

挂了电话，又焦急地等待了一刻钟，韩章和林春舟终于赶到了。</p>

林春舟的到来着实让李教授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用力攥紧：“春舟啊，又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p>

林春舟摇摇头：“这怎么是麻烦呢？是您太客气了。”</p>

韩章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拎着原本要见家长买的一些水果和补品。三人一同进了病房，一眼便瞧见陈络萍发丝凛乱地歪躺在床上，身旁医护人员正不住小声安抚着她。</p>

“儿子很快就来了，你别急。”她一抬头，正巧看到林春舟进来，面露喜色地低头对陈络萍道，“你瞧瞧谁来了？”</p>

陈络萍满脸憔悴，眼睛哭得红肿不已，她抬起头看向门口，眼里却没有以往见到林春舟时那样的惊喜。</p>

“春舟啊，你怎么回来了？”</p>

她这一句话，直接让房里其余四人怔愣当场。</p>

陈络萍将林春舟错认为李东瑞，虽然让林春舟觉得有些尴尬，但好歹是有效的安抚陈络萍的方法，他愿意一辈子做她的“东东”，一直假扮下去。可现在陈络萍恢复记忆不再认错他了，也意味着唯一能安抚她的方法消失了，这让他感到无措和……恐慌。</p>

“你知道东东去哪儿了吗？”陈络萍向林春舟伸出手，“为什么老李不告诉我？我很久没见到东东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p>

林春舟稳住心神，刚想去握她的手，陈络萍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缩回手捂住自己脑袋尖叫起来。</p>

“为什么是东东！死的为什么是我的儿子？”她哭喊着，在床上来回翻滚，“啊啊啊！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p>

她开始疯狂地用头撞击病床护栏，林春舟和李教授见此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将她按住。韩章却定在原地，手脚冰凉，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甚至连手上的东西掉到了地上都没反应。</p>

林春舟与李教授一人按住陈络萍一边身体，阻止她自残，而护士则快速抽出床下的皮质固定带，手忙脚乱将她固定在了床上。</p>

在此过程中，陈络萍一直在嘶吼惨叫，质问着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这样残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