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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县。</p>
转眼已到腊月十五,明日十六就是祭拜土地爷爷的正日子。</p>
这日一早,张书吏家的婆娘张大娘才烧好早饭,便唠叨着嘱咐儿子,“……去了衙门,记得要有礼貌,话别说漏了。只说家里有事,你爹要陪我回趟娘家,所以命你来告假。”</p>
那张家儿子张满仓是个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不耐烦的喝了口粥,抓着煎饼就往外走。</p>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要您这么翻来覆去的说。不就是想躲明儿的头柱香么?当谁不知道呢?”</p>
“混小子说的什么话?”张书吏不高兴的从屋里出来,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你爹就是那么怕事的人么?只是我这该说的话都说了,那宁大人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少不得得避避这个风头了,否则谁敢搅合进去?那年老丁家的事,莫非你们忘了不成?”</p>
张大娘听着直叹气,张满仓也不作声了。</p>
老丁家,就是那年“失手”被打死的衙役丁强家。</p>
张满仓还记得,那丁叔叔是个牛高马大的好汉子,为人仗义,心地也耿直,小时候常扛着他玩。</p>
可就是因为太听话了,被当年的唐县令一说,真个就带着人去堵那些上香的人。可那些高门大户岂是好惹的?转眼间就葬送了一条性命。</p>
家里没了顶梁柱,原本感情极好的新媳妇也只能哭着改嫁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个病怏怏的老奶奶,拉扯着他两个还未成年的小弟妹过活,日子过得极是恓惶。</p>
张满仓想着心下不忍,低声道,“娘,我能扛袋粮食去看下丁叔家么?咱家今年日子还好过,不缺一袋粮食吧?”</p>
张大娘瞪了儿子一眼,却转身从里屋拿了串钱出来,“一袋粮食怎么够?你从衙门回来,拿这钱去郑屠夫家买块猪肉,再去李家点心铺称两斤桃酥给丁家送去。记得跟郑屠夫要点猪下水,最好是猪肝,煮汤也能补补血气。把东西送到丁家门口就走,不许进屋,叫他家也别来还礼了,只等着过年来拜个年就是。”</p>
张满仓一一记下,三两口把煎饼吃了,接了钱扛着袋粮食便走了。</p>
张书吏想着做戏还得做全套,尤其这新官上任,也不知什么脾气,故此吃了早饭便催着张大娘收拾一下,真个去老岳父家送年礼了。</p>
多年翁婿,到老岳父家,一见他今儿上门,便知是为了何事。也不多问,倒是跟姑爷打听起明年的果树收成。</p>
他倒不是想占女婿便宜,而是家中大孙女刚说了门不错的亲事,已定好明年春天出嫁。</p>
那边孙女婿家昨儿才送来一份丰厚的聘礼,岳家也不想失了颜面,让孙女嫁去难做人,故此想把嫁妆办得体面些。</p>
如今旁的家具首饰被褥衣裳什么的都得了,唯独一样,没有好茶叶。</p>
这个只能等到春天茶叶新上市时去买,只那时价钱也着实不便宜。兼之又要翻地耕种,正是家家户户花销最大的时候,所以老岳父就想提前跟张书吏打个招呼。</p>
若明年他家果树收成好,便在春天先借些银钱去买茶,等到秋收,必然还他。</p>
婚丧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况且是这么些年从没求过他的老岳父亲自开的口,张书吏连忙应承下来,只是心中到底难过起来。</p>
“若咱家能多几棵树,哪怕就三五棵呢,别说岳父您管我借,便是我这做姑丈的出了这一份茶钱也是应该。只可惜如今家里就剩那几颗果树……唉,孩儿他娘这些年跟着我,也着实是受委屈了。”</p>
岳父忙道,“你这说得哪里话来?只要你们两口子过得好,我们做爹娘的便没有不放心的。若说穷,谁家不是一样?”</p>
张大娘道,“爹,您别管他,让他哭吧。今早想起老丁家的那些事,心里正不痛快呢。”</p>
岳父哦地一声明白过来,才想劝劝女婿,忽地就见大外孙张满仓激动得满头大汗跑来了,“爹,爹!您快回去看看吧!那宁大人,宁大人他上土地庙去了!”</p>
张书吏一听,不大的眼睛都立时瞪圆了,“他真带着人去拦了?”</p>
张满仓点头,却又拍着大腿急道,“不是!”</p>
张书吏急得就想揍儿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孩子能不能好好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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