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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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照，太阳明明炙热灼人，她却遍体生寒。</p>

周边来来往往的侍者们或悲或笑，她置若罔闻，仿佛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满脑子都是周崇安决然离去的那一刻。</p>

他走了。</p>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p>

温热的泪水簌簌地垂落，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p>

从未这般委屈难受过，那种噬心蚀骨的绝望在胸腔里蔓延，侵蚀了五脏六腑。她想放声大哭，伤伤心心地痛哭一场，却不敢放肆，怕人笑话，更怕失了仪态。</p>

恍恍惚惚地到了重华门，偶尔见几个官员路过，她躬身垂首。</p>

艳丽的宫墙将大半阳光遮挡，卑微的纤秀素白投入阴影里，孤伶伶的，与红墙青砖反衬，形成了一道寂寥又沧桑的别样风景。</p>

凤栖梧是从来不知道“怜悯”二字是怎么写的，他一直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暗地里不知替她干过多少龌龊事。</p>

正是这种特殊经历，导致他没有同情心，更不会疼惜任何人。可今天路过重华门，偶然撞进那幅画中，被弱不禁风的纤秀身影触动了心弦，破天荒地失了神儿。</p>

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不禁令他想起了一位故人。</p>

还记得五岁那年他初入宫，当时何淑妃与太皇太后在武帝跟前争宠得厉害，他无意间闯入何淑妃利用其子晋王设的局，当时若非一个宫女出手，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p>

他并清楚那个宫女的全名，只知道人们称呼她阿芷。</p>

事后他曾去打听过她的情况，得知何淑妃迁怒于她，后又撞见她跳井自尽，他吓得惊叫，嘴却被姜嬷嬷死死捂住，迅速将他拖离了现场。</p>

在这深宫里头贵人逼死婢女是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p>

五岁的记忆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唯独这段印象深刻，只因那宫女跳井时的哀婉悲怜他一直都还记得。就像今天的容兰那般，孤独地站在这片高墙里，卑微又懦弱，令人不忍。</p>

鬼使神差的，明明都已经从她身边路过了，可迟疑了片刻却又折返回来，递出一块方帕给她。</p>

白皙的手被朝服遮盖了大半，凤栖梧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阴影压在头顶，表情一如既往淡漠。</p>

容兰愣愣地杵在那里，泪痕斑驳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行礼。</p>

些许微风扫来，吹得暗香浮动。</p>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呼唤声，正是皇帝身边的侯公公，他边跑边道：“凤大人，可让老奴好找，陛下在乾德宫等着您呢！”</p>

凤栖梧应了一声，把方帕塞进她手里，转身离去了。</p>

容兰错愕地握着那方帕子，那块方帕素雅别致，折叠得整整齐齐。</p>

阵阵幽兰香气传入鼻息，跟他身上的熏香一样好闻。</p>

她木讷地望着他远走的背影，行到转角处时他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往常一样寡淡凉薄，猜不出任何心思。</p>

直到许久容兰才回过神儿，先前她还伤心不已，可转瞬就变得惶惶不安。</p>

凤栖梧匪夷所思的举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p>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宁清宫后，她不做多想，把方帕锁进了首饰盒里，又愣愣地发了好一阵呆。</p>

次日梁婉仍旧由张嬷嬷调教礼仪规矩，容兰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服侍。想来梁婉也苦费了心思，短时间内居然也学得像模像样的，张嬷嬷很是满意，夸她眼巧聪慧。</p>

梁婉心中颇为得意，虽恼火宫中没有人身自由，却也享受锦衣玉食的尊贵，主子的架子自然就端了出来。</p>

待到休息时间，她故意找茬，命容兰做这做那。</p>

起初容兰打起精神应付，后来回味了其中之意，便别有用心道：“娘娘好福气，亏得张嬷嬷有心，娘娘的凤仪愈发矜贵得体了，想必待到大阅之时，定能得太皇太后佳赞。”</p>

听出她话中有话，梁婉皱眉问：“大阅？什么大阅？”</p>

“每隔三年咱大燕都要举行一次大阅，五年则行一次大蒐，由陛下检阅兵力。大阅当日宫中会宴请王公大臣，娘娘您也得出席。”</p>

此话一出，梁婉很是诧异，原来指导她宫中仪礼就是为了这茬，竟然没人跟她提起过。她的心不免悬挂起来，宁清宫是她的地盘，怎么撒野都行，可在王公大臣前露面不一样，稍有不慎就会生出祸端。</p>

容兰不理会她的忐忑，自顾忙碌着她安排的手上活计。</p>

沉默了许久，梁婉才道：“你过来。”</p>

容兰依言走过去听候差遣。</p>

梁婉虽腹诽她的狡黠，却也明白她的用意，无非告诉她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p>

“你还知道些什么？”</p>

容兰淡淡道：“奴婢只想着，只要娘娘安然无恙，奴婢的性命便是保住了。”</p>

梁婉愣住，看着她久久不语。</p>

之后梁婉不敢轻易找茬了，安排容兰做事都会掂量掂量。</p>

容兰虽清闲了不少，却总是愁眉苦脸，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周崇安，疯了似的想念他。</p>

然而没隔多久她的念想就被彻底掐断了，一次偶然，徐仁福给她捎了个信儿，说宝济堂的周崇安大婚，喜宴办得特别热闹。</p>

容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轻轻地“哦”了一声，思绪像被剪断线的风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p>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宁清宫的。</p>

铜镜里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她失魂落魄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意识到，她跟周崇安的爱情是真的没了。</p>

她亲手斩断了它。</p>

他亲手埋葬了它。</p>

这一生，他们就此别过。</p>

此后的几天容兰过得浑浑噩噩，宫里头琐事繁杂，枯燥又无趣，空闲时梁婉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凤栖梧的情况，她悉数告知。</p>

其实凤栖梧这个人她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有爵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皇帝也宠信他，据说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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