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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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因顾琉珠枕边风的缘故，穆骁对她偏见极深。在他眼中，她似是天下第一的心机女子，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干的出来。琳琅不想再向穆骁解释什么，今夜遭遇可怕祸事的她，因心中已极难受，也难以像之前，面对穆骁阴阳怪气的羞辱时，一味忍气吞声。</p>

“陛下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不在乎。”径道下此句后，琳琅只想捡起她的外裙穿上，而后，赶快离开这里。</p>

那件浅月色的外裙，就落在穆骁身前不远的地上。琳琅上前想将之捡起，但，她刚弯身抓住外裙一角，坐在小榻上的穆骁，就踩住了裙裳另一头，他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道：“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p>

一句“我不在乎”，又将穆骁心中的怒恨，高高勾起，他俯身逼视着顾琳琅，一字字道：“今日圣谕，猎物最少者，需得受罚，夫人与长乐公，名次最末，当奏乐起舞，以娱圣心。”</p>

他望着衣裳单薄的顾琳琅，冷声命令道：“就舞《青鸾镜》。”</p>

琳琅万想不到穆骁竟会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僵着身体不动，又见穆骁缓缓坐直了身道：“看来夫人是需长乐公亲自奏乐，才肯起舞。”</p>

他朝门外淡声吩咐，“来人，去将长乐公从榻上拖送到这里，夫人与长乐公琴瑟和鸣，非长乐公亲自奏乐，无法起舞……”</p>

事涉自己，琳琅还可暂做忍耐，但听穆骁竟要这样对待伤病的颜昀，琳琅绝不能忍。</p>

她嚯然站起身来，怒目灼灼地质问穆骁道：“陛下当初接受禅位时，曾对我夫君许下诺言。身为一朝之君，陛下当信守诺言，为何要一再毁诺，辱我夫妻？！”</p>

“诺言？”穆骁听顾琳琅一边强调“守诺”，一边又一口一个“夫君”、一口一个“夫妻”，深觉讽刺，他冷望着眼前的可恶女子，寒冽目光，怒火暗流，“夫人自己就是毁诺的一把好手，还有脸面，来指责旁人？！”</p>

琳琅不知穆骁这又是听了顾琉珠什么话，今夜已因受辱之事深受刺激的她，在穆骁的一再相逼下，实是忍无可忍地斥道：“陛下身为人君，却没有识人之明，只知偏听偏信，如何能做一个好皇帝？！”</p>

穆骁冷笑，“长乐公倒是世人心中的好皇帝，但他这好皇帝，不但守不住江山，连自己的命，都差点交代在几个刺客手上，实在是无能之极！这样的好皇帝，连殉国的勇气都没有，只会作为一个为苟全性命，而懦弱禅位的亡国之君，一个连几个刺客都对付不了，无能而又软骨头的可怜虫，被后人嘲笑千年万年！！”</p>

颜昀是为她与阿慕，才低头禅位，琳琅受不了穆骁这样侮辱颜昀，一时气急得口不择言道：“夫君他今日是因何遇刺，陛下难道不清楚吗？！”</p>

这话说下，琳琅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她一惊噤声，但已晚了，穆骁冷望着她的眼神，陡然间焚起熊熊怒火，他嚯然而起，直直逼视着她，几是咬牙切齿，“你认为，刺客是朕派的？！”</p>

今日遇刺之事，琳琅先前想过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晋朝的外敌所为，外敌想将此事栽到穆骁身上，给晋朝和穆骁制造麻烦，为己方争取生机乃至来日反攻之机；第二种可能，则是穆骁所为，穆骁想将此事栽到晋朝外敌身上，在令外敌进一步不得民心的同时，顺手除了她与颜昀。</p>

因为穆骁一再毁诺，欺辱她与颜昀，深深鄙厌穆骁为人的琳琅，心里自然是更偏向第二种可能。她知她不该说出心中所想，但一时口不择言道出，就如泼出之水，已经无法收回，只能抿唇不语，暗悔失言。</p>

穆骁见她不答，眸中怒火更盛，他负手至她跟前，几与她贴面相望，一字字，几是磨着牙根逼问，嗓音暗哑无比，“你认为，是朕想杀你？！”</p>

琳琅隐隐感受到穆骁此时之怒，似胜过从前每一次。她担心这份从未见过的滔天怒火，会伤害到颜昀与阿慕，沉默片刻后，示弱地违心低道：“不敢……”</p>

这二字说得有多违心，以及女子眸中消不去的怀疑，穆骁怎么听不出来、看不出来。他望着这样的顾琳琅，胸|腔处潜藏着的痛苦，忽似化作万千尖刀，直直刺向心口。剧烈的痛楚，令他一时口不能言，只负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颤了起来。</p>

先前离榻后，他一直坐在这道屏风前，望着榻上的顾琳琅。他望着她单薄的身影，被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包围着，听心中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叫嚣着，杀了她！！</p>

杀了她！杀了她，就可摆脱往事阴影，走出十七岁那一年。杀了她！他将从此获得解脱，再不会被噩梦缠身，少年阿穆，将被真正留在过去，而他穆骁，从此以后，可做一名真正的铁血帝王！！</p>

那叫嚣声，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响起，可他迟迟起不了身近前，抑或，他不敢起身，他竟有几分怕自己过去后，会真对顾琳琅动手……</p>

那时，他一再迟疑，而此刻，在顾琳琅的怀疑下，他先前所有的迟疑，都成了笑话。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个笑话，只有杀了她，这一生才能真正得到解脱，杀了她！杀了她！！</p>

这激烈的叫嚣，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穆骁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心底呐喊汇合到一处，如一声惊雷暴响道：“朕是要杀你！”</p>

琳琅忍惊抬头，见穆骁额头青筋迸起，面颊隐隐抽搐，他暴怒的神容中，似带着一种狰狞的绝望，一路燎烧至他唇际，竟浮起一缕怒极的笑意，盛怒而诡异地咆吼道：“朕早就想杀了你！！”</p>

这一刻，穆骁竟不知自己是二十四岁的晋帝穆骁，还是十七岁的少年阿穆，好像都是，积年的痛苦，将要彻底压垮他们，他们奋起反抗，要将这致命痛苦的来源，彻底毁灭！！</p>

“拿刀来！”他知自己狰狞如野兽，双目通红地死盯着顾琳琅，朝外厉声喝道，“郭成，拿刀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