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后一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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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过大风大浪，侯大利很快控制住焦灼、愤怒等负面情绪，表情平静、语调舒缓地与骆援朝沟通。</p>

骆援朝问：“杨永福还有没有亲人？”</p>

侯大利道：“有姑姑杨国莲，还有叔叔杨国志。”</p>

骆援朝道：“杨国莲和杨国志，能否起到劝解作用？”</p>

侯大利很明确地道：“不能。杨永福从来不跟他们接触，关系淡漠。”</p>

骆援朝道：“杨永福的妻子朱琪，是否有用？”</p>

侯大利道：“两人在闹离婚，不要提朱琪，火上浇油。”</p>

骆援朝道：“杨永福会造炸弹吗？”</p>

侯大利道：“他了解矿山，会做炸弹。但是，他没有在一线操作过炸药，我认为造炸弹的水平不如黄大森。”</p>

骆援朝喜欢侯大利这种简洁、明确的回答，能有效帮助谈判人员厘清思路。他接触过侯大利，相信这位小神探的判断。</p>

与此同时，另一名谈判人员正在与朱琪通话。此名谈判人员也提到了杨国莲和杨国志，朱琪声音尖锐地道：“千万不要叫这两个人过来。杨国雄自杀以后，杨国莲和杨国志没有照顾杨永福，而是急着抢夺剩下不多的钱财，连杨国雄的金戒指都被带走了。杨永福提起这两个人，恨得牙痒。”</p>

谈判人员道：“你能不能过来劝解？”</p>

朱琪道：“我正在和杨永福闹离婚，过去是火上扔炸药雷管。”</p>

朱琪放下电话，对跷起二郎腿喝茶的夏晓宇道：“夏总，你说的都是真话，杨永福确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不是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次想起邱宏兵挂着的项链，我就要做噩梦。这两年，我和一个杀人犯住在一起，杀人犯的刀随时会割断我的脖子，想到这一点，我就吓得浑身发抖。”</p>

夏晓宇放下茶杯，走到窗前，从长盛矿业最高层俯视江州城，道：“如果不是我们逼一下杨永福，他还不会这么快就现出原形，那就真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经过这件事，所有噩梦都会过去。”</p>

“杨永福绑了杨家小女儿，希望那个小女孩能够脱险。”朱琪走到夏晓宇身边，与其肩并肩站在一起，望着街道上如蚂蚁一般的行人、如火柴盒一般大小的车辆。</p>

夏晓宇道：“杨勇也是我的老朋友，可惜命不太好。我相信过了这一关后，从此平平安安。”</p>

朱琪道：“夏总很有信心。”</p>

夏晓宇道：“实话说，我没有信心。这不是演电影，是真刀真枪，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或生或死，就在一瞬间。但是，我是真不着急，应该做的事，全部都做了，现在是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国家的暴力机器，肯定比我们有办法，我们空着急没有用处。”</p>

朱琪由衷道：“我希望长盛矿业和国龙集团能有深度合作。”</p>

夏晓宇道：“那是自然，都是从江州做起来的企业，根脉相连。国龙老总还等着和你喝茶。”</p>

“我很期待。”朱琪想起被警察团团围住的现任丈夫杨永福，暗自叹了口气。与安全和财产相比，爱情是浮云，她的内心一阵轻松。</p>

高速公路上，一辆警车里的侦查员也谈到杨永福。</p>

“杨永福被困在房间里，插翅难飞，落网是定局。我最担心小姑娘，杨永福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江克扬开车时戴了一副手套，很有些侯大利风格。</p>

张小舒坐在副驾驶位，双手合十，祈祷杨黄桷能够平平安安。</p>

朱林靠在后座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道：“这种事最考验指挥员，稍有失误，人质就会受伤害。人质死亡，指挥员的前途也就完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我担任支队长那几年，处理过两次人质事件，在现场，那真是急火攻心。压力之下，我恨不得替换人质。可绑匪根本不准我这种青壮年男性靠近。”</p>

张小舒仍然双手合十，神情忧郁地道：“如果迫不得已，我也愿意替换杨黄桷。”</p>

“非常危险，九死一生，你不怕吗？”朱林深深地看了张小舒一眼。</p>

张小舒沉默了一会儿，道：“怕，很怕。我希望永远不要做这种选择。刚才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大脑。”</p>

江克扬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去替换杨黄桷的。阳州刑警支队有作风泼辣、经验丰富的女侦查员，不会让法医交换人质，更何况你还是菜鸟。”</p>

几人正在聊天，张小舒接到指挥车上宫建民的电话。</p>

宫建民道：“我刚接到刘总队电话，杨黄桷急性哮喘发作，必须进医院，否则就有生命危险。骆主任反复和杨永福商谈，杨永福答应放杨黄桷离开，但是提出要交换人质。他提出由你去交换杨黄桷。”</p>

宫建民的话似乎从天边传过来，听起来如此不真实，张小舒有些蒙，反问了一句：“由我交换杨黄桷？”</p>

宫建民道：“杨黄桷有哮喘，突然发作。如今使用了治疗急性发作的喷剂，略有缓解，但是情况仍然不乐观，随时有生命危险。你们还有11分钟能到达阳州高速路北，有交警在高速路口接应你们，给你们开道，用7分钟能到达事发地点。你要有心理准备，替换杨黄桷。”</p>

张小舒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真要由自己去替换杨黄桷。在这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脑细胞的联系全部断开。</p>

宫建民道：“你在听吗？”</p>

这一句天外来声让张小舒大脑中的空白区又一点点填满。她声音干涩，道：“我在听。有一个要求，我进去以后，送点儿食品，一定要有高度白酒。”</p>

宫建民道：“要白酒？”</p>

张小舒道：“整瓶，高度白酒。”</p>

挂断电话，车内只剩下发动机轰鸣声。</p>

侯大利在车窗前，看着指挥车后面的警车。警车由江克扬驾驶，张小舒坐在副驾驶位置。张小舒似乎感应到前车有人注视，抬起头，与侯大利目光相对。</p>

在这一刻，两人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就这样对望。</p>

车至高速路口，侯大利跳下车，让张小舒坐上指挥车。</p>

侯大利道：“杨永福没有枪，只有炸弹和匕首。不要让杨永福绑住手脚，找机会猛击他的下身。用尽全力，绝不能保留。”</p>

张小舒道：“我就是这个打算，你要给他们说，一定要想办法送瓶高度白酒，我的酒量好，和小天姐一样。我就说害怕，喝酒麻醉自己。”</p>

侯大利道：“沉着冷静，注意观察，动作要狠。”</p>

张小舒道：“我妈是被吴佳勇这伙人害死的，我绝不能让杨永福再害人。”</p>

侯大利道：“注意观察炸弹的起爆方式，一定要活着出来。”</p>

车到杨家小区，张小舒与侯大利目光相对，随后紧紧拥抱。</p>

卧室内，医生已经准备好呼吸机等设备，只等杨黄桷出来。杨勇的力气被抽空，瘫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大口喘气、双脸憋得青紫的小女儿。秦玉跪在门前，道：“求求你，医生不进来，就送呼吸机进来。”</p>

杨永福坐在杨黄桷身后，依然拒绝让呼吸机进屋，道：“让张小舒快点儿过来，磨磨蹭蹭。杨黄桷出了事，就怪张小舒磨蹭。”</p>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小舒等人出现在杨家客厅。为了不刺激杨永福，侯大利没有发出声音，躲在杨永福看不到的地方。</p>

在骆援朝的陪同下，张小舒来到卧室门口。</p>

杨永福道：“你是侯大利的女朋友吧？”</p>

张小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来替换杨黄桷，赶紧放了小女孩。”</p>

杨永福道：“那就把衣服脱了，只剩内衣。你要理解啊，这是防止你带武器。法医也是警察，我不得不小心。”</p>

江州的秋天并不寒冷，气温在二十摄氏度左右。张小舒脱下外套，只剩内衣。在这个特殊时间点，她没有羞涩，坦然地看着杨永福，扬起双臂，道：“我没有带武器，你让小姑娘出去。”</p>

杨永福目光如扫描仪，在张小舒身体上来回移动，道：“啧啧，没有看出来，身材还不错嘛。侯大利那个龟儿子，凭什么把好东西都占完了。”</p>

张小舒道：“放人。”</p>

“你把这个线圈挂在身上，坐在我前面，杨黄桷才能离开。”杨永福用刀尖顶着杨黄桷的脖子，取下挂在杨黄桷身上的炸弹。</p>

张小舒走进杨家时，还是挺害怕的，浑身肌肉僵硬。进入房门，与杨永福对视以后，恐惧感反而奇异地消失了，脑中闪现出母亲的遗骸，愤怒油然而生。她想起侯大利所言，在观察杨永福的同时，用手掌轻轻靠了靠大腿。参加工作以来，天天在健身房打沙袋，手掌根部变得厚实，这也是她的底气来源。</p>

炸弹呈四方形，绑了一圈布带，还有一根长鞋带。杨永福从杨黄桷身上取下炸弹后，长鞋带仍然套在他的左手腕处。为了控制杨黄桷，杨永福套着炸弹的左手还抓住了杨黄桷的衣领。</p>

张小舒明白杨永福的炸弹还得靠拉动。杨永福骤然遇袭后，身体如果有应激反应，那就糟糕了。想到这一点，汗珠从额头、后背钻了出来，顺着皮肤往下滑落。</p>

“你和侯大利谈恋爱，上过床没有？”杨永福肆无忌惮地欣赏张小舒的身体，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尽管形势如此严峻，他还是产生了掌握他人命运的畅快感。眼前之人是侯大利的恋人，畅快感翻倍。</p>

“赶紧让小姑娘离开。”张小舒戴上炸弹，坐在床前，背对杨永福。她暗自庆幸杨永福没有捆绑她的双手，如果双手被捆住，苦练日久的技术就没有施展的可能性。</p>

杨黄桷呼吸急促，嘴唇青紫，眼角的余光盯着放在脖子上的刀尖。</p>

杨永福的眼睛如长出一双手，贪婪地“抚摩”张小舒，道：“我问你话啊，不要装得这么高傲，脱了衣服，女人都差不多。”</p>

张小舒提高声音：“放人，小姑娘快不行了。你要想离开这里，绝对不能伤害了小姑娘。”</p>

张小舒进门以后，非常镇静，还命令自己放人。这和杨永福的预期不太一致。他觉得无趣，又担心小姑娘真死了，这才收刀、松手，让杨黄桷离开。</p>

杨勇坐在地上，眼见着女儿走出来，想要站起来抱住女儿，可腿软得不行，根本站不起来。站在门口等候的侦查员一把抱起杨黄桷，交给等在一旁的医生。</p>

杨永福对门外的骆援朝道：“老头，张小舒到了，侯大利应该在，你让他过来，我要审一审他。”</p>

骆援朝朝侯大利点了点头。</p>

侯大利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只穿内衣的张小舒后，朝杨永福略略扬起下巴，道：“杨永福，我来了，你有话说话，有屁放屁。”</p>

杨永福从第一次见到侯大利便极不喜欢这个人，到现在更加厌恶，呸了一声，骂道：“你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太傲，以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杨帆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你这种样。”</p>

“我傲我的，关你屁事。”侯大利深知杨永福的性格，在此时服软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让杨永福更加猖狂。</p>

侯大利在此时还不服软，杨永福气得发狂，道：“张小舒，你在我手里，侯大利还故意来气我。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爱你，你就死了那条心。”</p>

侯大利淡淡道：“杨帆死了，我就没有爱过任何人。”</p>

张小舒明知侯大利这样说是为了保护她，仍然格外难受。她望着自己最爱的人，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p>

杨永福继续刺激侯大利，问道：“被一枪干掉的田甜，你没爱过？”</p>

侯大利神情平静，道：“男子汉大丈夫，别黏黏糊糊。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别做这些没有档次的事情。”</p>

杨永福的情绪突然间又变得极为恶劣，道：“你少唱高调。侯国龙害死了我爸，把我们家的财产全部夺走，我爸我妈是被你们逼死的。你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没有受过罪。这几年，我吃过多少苦，这全部都拜侯国龙所赐。”</p>

侯大利打断他的话，道：“你杀了杨帆？”</p>

杨永福的歇斯底里犹如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安静下来，过了几秒，暂停键解除，他恶狠狠地道：“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你不是好人，在阳州做的那些烂事，以为我不知道。满十四岁那天，就和艺校的漂亮妞上了床，那个漂亮妞都十八了。”</p>

尽管身处危局，张小舒的眼睛仍然圆睁。从她认识侯大利开始，侯大利便是不苟言笑、办事认真的模样，没有不良嗜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好男人。听杨永福说起侯大利少年时代的纨绔生活，犹如天方夜谭。</p>

“你别听泥鳅瞎说，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怪到我的头上。”侯大利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正常。</p>

当年李秋曾经说起过10月18日到江州来玩是受“自己”邀请，而侯大利百分之百没有邀请过李秋。他当时正忙着和杨帆谈一场不那么正式的恋爱，眼中只有杨帆，没有李秋、大屁股和烂人这些阳州哥们儿。他后来特意询问过李秋这三人，三人都发誓说没和杨永福有过联系。</p>

“别看你现在人模狗样，本质上就是烂人。自己做过的坏事，还要推给李秋。”杨永福伸手，解开张小舒胸罩后面的扣子，顺便摸了一把细细的腰身。</p>

谈话之时，侯大利一直寻找制伏杨永福的机会。手枪上膛，插在后腰，只要有机会，他会上前一步，击毙杨永福。</p>

“杨永福，你好歹也是个人物，别太猥琐了。张小舒没有带武器，你让她穿上衣服，这是秋天了，冷得很。”侯大利在杨永福面前，刻意不用警方语言，而是使用一个富二代面对富二代的语言，很强势。</p>

站在更远处的骆援朝道：“午饭时间过了，大家肚子饿了。我叫点儿外卖送过来。”</p>

侯大利又道：“杨永福，有什么要求赶紧提出来，别耽误大家吃饭。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你要送死，也别当饿死鬼。你有什么要求，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p>

客厅里飘来了烧白、红烧肉的香味，侦查员们有意弄出声响。</p>

折腾了半天，杨永福消耗极大，确实也饿了，便同意送饭进来。</p>

张小舒双手遮在胸前，道：“我很冷，能不能带点儿酒来。喝一点儿，身体舒服一些。不喝酒，我要崩溃了。”说到这里，她为了把杨永福的注意力带偏，不管不顾地扣上胸罩，大哭起来，道，“我就是一个新法医，靠技术吃饭，又不是刑警。我才参加工作，你给我身上绑炸弹，我害怕啊。我要喝点儿酒，不让我喝一口，那我就不当人质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p>

突然响起来的哭声，吓了杨永福一跳。这才是一个人质应有的态度，他又固执地解开胸罩上的扣子，还威胁不准扣上。</p>

骆援朝劝解道：“张小舒别哭了，我们送瓶白酒，没有开封的。”</p>

喝白酒，装醉，猛击杨永福要害，这是侯大利和张小舒制订的计划。骆援朝总觉得这个计划犹如儿戏。</p>

饭菜、白酒和瓶装水送进屋。杨永福点的食物是饺子，这样就可以用一只手抓起来吃，始终保持一只手控制张小舒。</p>

到了计划的关键点，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张小舒顾不得羞涩，没有再去扣胸罩，一把抓过酒瓶，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眨眼就喝了大半瓶酒。</p>

杨永福嘴巴嚼着饺子，半张嘴，眼睁睁看着张小舒把一瓶酒喝了下去，反应过来时，一瓶酒已经进了张小舒肚子里。他急眼了，道：“喂，你干吗，不要命了？”</p>

一斤白酒下肚，暖洋洋的热感迅速从腹部升起，张小舒故意挤出几个酒嗝儿，手指伸进喉咙，意图弄出点儿呕吐物。对醉酒的人来说，这是有效的催吐办法，对张小舒来说，这点儿酒就是开胃酒，远远达不到呕吐的程度。她用力抠了数下，这才干呕起来。</p>

“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杨永福很谨慎，躲在张小舒背后，绝不露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