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骨案的重大突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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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鹏飞道:“那我们现在就找陈支。”</p>
一组侦查员们都在动脑筋,各有各的想法。江克扬和侯大利讨论案情最多,觉得侯大利的说法挺有道理,发际线有出入暂且不提,断手杆到二道拐焚尸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p>
杜峰和张国强更倾向于滕鹏飞,毕竟从种植牙、身高、年龄到失踪时间来看,龙新东在二道拐遇害的可能性极高。</p>
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和重案大队一组组长素来都是刑警支队的重要角色,没有真本事坐不住这个岗位。而且按照惯例,重案大队一组组长往往都是由副大队长兼任,一组组长的意见很有分量。</p>
滕鹏飞和侯大利一起来到支队办公室,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做了汇报。陈阳没有现场表态,向宫建民汇报了滕鹏飞和侯大利在侦查方向出现的分歧。</p>
分管副局长宫建民担任了打黑除恶专案组常务副组长,了解更多内情,深知打掉断手杆团伙的难度,权衡以后,特意把侯大利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道:“大利在一组工作很出色,吴煜案破得相当漂亮,省刑侦总队每年都要编案例集,供全省各刑警单位参考,吴煜案肯定会被选进案例集。这一次将龙新东案拿进专案组,主要是出于保密作用,打黑除恶任务艰巨,得防止走漏消息。”</p>
侯大利道:“我肯定会服从命令,但是,我坚持龙新东不是二道拐黑骨案的受害者,会向领导报一份书面材料。”</p>
宫建民望着倔强的下属,点了点头,道:“你关于二道拐黑骨案的想法也有道理,专案组会充分考虑。”</p>
执着的上访者</p>
得知滕鹏飞和杜峰探组都抽调到打黑除恶专案组,一组侦查员们顿时精神振奋。这两年多时间,重案大队被105专案组侯大利在会上会下?了多次,全队被一人压制,早就有了一股“恶”气,今天,滕麻子和侯“神探”两大高手“对决”,滕麻子压倒了侯“神探”。尽管侯“神探”如今已经是一组组长,大家还是觉得心情舒畅。</p>
在305、306和307办公室,大家面带喜色,详细分析滕鹏飞和侯大利的观点,最初大家都有点小小的恶趣味,喜欢看侯大利吃瘪。讨论了一会儿,有部分侦查员开始支持侯大利的观点:龙新东之死如果与长青县铅锌矿或者周边村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焚尸?一般来说,作案者都倾向于在自己熟悉的、能够掌握的地方作案,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来焚尸是不可思议的事情。</p>
更多侦查员和滕鹏飞的观点一致:虽然现在不知道龙新东被焚尸于二道拐的原因,但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会水落石出。</p>
双方正在争论的时候,侯大利回到重案一组。和往常一样,他经过三间办公室时,办公室内的议论声顿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望着门外,等到侯大利身影消失,议论声才又响起。</p>
侯大利回到办公室,泡了杯茶,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开始沉思。</p>
吴煜案已经侦破,剩下的事就是程序性工作,用不着操心。二道拐黑骨案交由打黑除恶专案组侦办,连杜峰探组都临时抽调到专案组,也用不着操心。他刚刚聚起全身力气咬住了长青铅锌矿收购案,此刻失去目标,全身力量扑了个空,极为难受。他心里空落落,慢慢地还有一种挫败感,这种挫败感并不强烈,却真实存在,还无处诉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不良情绪中跳出来,给汤柳打去电话,道:“法医室有真正的头骨吗?老葛说摸头骨能摸出发际线,比较粗糙和比较光滑的交界处就是发际线。”</p>
汤柳道:“有,头骨在法医室柜子里放着,我有钥匙,你随时过来。”</p>
侯大利随即来到法医室,找到汤柳,拿出头骨。按照老葛讲的法子,侯大利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头骨,又轻轻用手指头抚摸。这个头骨表面上看起来很光滑,若是细细用手指体会,会感受到确实有一条还算明显的发际线,一边更光滑,一边则稍粗糙。两边的区别实则很小,必须细致感受才能发现。</p>
汤柳接过头骨,细致观察和触摸后,道:“老葛是对的,确实有一条浅浅的发际线,这是实践经验,值得重视。”</p>
亲手摸到另一个头颅的发际线之后,侯大利再次提出疑问:二道拐颅骨真的是龙新东吗?</p>
汤柳接过头颅,放回柜子,洗手后,给侯大利调了一杯咖啡,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站在你这一边。”</p>
喝完咖啡,侯大利离开法医室,前往刑警老楼。他仍然是105专案组副组长,只不过105专案组暂时没有新案子,所以将主要精力放到了吴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如今吴煜案已经侦破,二道拐黑骨案又被纳入打黑除恶专案组,他轻松下来,无事可做,便回专案组看一看杨帆案的进展。</p>
105专案组很安静,二楼办公室有两间开着门,一间是朱林办公室,另一间是王华办公室,其他几个成员都不在。侯大利先到王华办公室坐了几分钟,再到朱林办公室。</p>
朱林戴着眼镜,桌上放了厚厚一本书,听到脚步声,道:“案子办完了?”</p>
侯大利坐在师父对面,道:“吴煜案破了,二道拐黑骨案由打黑除恶专案组侦办,一组暂时没有大案要办。”</p>
朱林取下眼镜,道:“你和滕麻子对二道拐黑骨案的侦查方向有不同意见,宫局采纳了滕麻子的意见。”</p>
侯大利惊讶地道:“师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p>
朱林笑道:“市局聘请了一批退休的刑侦专家当顾问,我很快要退休,所以这次也被聘请成为专家。我们顾问组讨论了二道拐黑骨案,建议将龙新东案件纳入打黑除恶专案组。我刚从刑警新楼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热。”</p>
侯大利道:“上级决定要执行,我还是保留着自己的看法,二道拐颅骨并不能绝对等同于龙新东,存在不少疑点。”</p>
朱林道:“你坚持认为二道拐颅骨与长青铅锌矿有关?”</p>
既然师父作为专家组专家,已经知道案情,侯大利也就不再隐瞒,细数自己心中存在的五个疑点:一是资深矿山老板秦永国认定长青铅锌矿收购案有很大猫腻;二是张小天判断梁佳兵看到老葛的第二幅画像时神态异常,明显是说谎;三是龙新东头发浓密,发际线很低,是双眼皮,二道拐颅骨是高发际线、单眼皮,相貌存在差异;四是死者出现在偏僻的二道拐,绝对与二道拐有某种联系,不可能平白无故被带到这里焚烧;五是二道拐黑骨案、长青铅锌矿收购案、长青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交通肇事逃逸案都发生在2005年秋季。</p>
朱林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认为长青铅锌矿收购案、长青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交通肇事逃逸案有密切关联,可以继续调查交通肇事逃逸案,这和龙新东案没有关系,也就不算违纪。”</p>
侯大利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脑袋,道:“师父果然是师父,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能再调查二道拐黑骨案,但是调查发生在长青县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完全和龙新东没有关系。”</p>
交通肇事逃逸案由长青县刑警大队侦办,按照管辖原则,支队在认为必要的时候,可以侦查县大队管辖的刑事案件。</p>
朱林道:“我提醒你一点,在调查交通肇事逃逸案时,只要发现任何与龙新东有关的线索,你就必须停止往下追查,将线索交给打黑除恶专案组。这是纪律,你不能违反。”</p>
回老楼前,侯大利心情着实郁闷,朱林一番话吹散了心中迷雾,只觉神清气爽,如三伏天吹了空调,冬天有了地暖。坐在三楼资料室,他想起朱林安排的排爆训练,心道:“师父即将退休,若不是出于公心,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培养专案组的成员。我到了退休年龄,能否保持师父这份境界,还真不好说。”</p>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崇高的一面,也有卑微的一面,朱林不例外,侯大利也不例外。朱林在临退休时还想着培训专案组成员,增加了崇高的份额,减弱了卑微一面,值得尊敬。</p>
侯大利打开投影仪,105专案组负责的七件命案积案已经侦破了六件,只剩下杨帆案。若是王永强不是凶手,谁是凶手?这是一个线索极少的案件,侯大利空有“神探”的绰号,同样一筹莫展,只有耐心等待线索出现,而线索有可能出现,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经过了十年岁月洗礼,侯大利已经能够在面对杨帆案时内心不起大波澜,相对平和,更加理智。</p>
对于牺牲在歹徒枪口之下的未婚妻田甜,侯大利则时常陷入难以排遣的思念之中。侯大利和田甜原本即将结婚,共同度过人生,谁知无法预料的命运再次显示其狰狞的一面,将他幸福平静的生活打得粉碎。这一次他连敌人都没有,想反抗都没有机会,只能独自承受痛苦。</p>
即将下班的时候,侯大利接到黄小军电话。</p>
黄小军在电话里尽量保持平静,可是仍然透着兴奋:“我们说服了唐光宪。今天下午,唐光宪的妈妈要到外公家里吃饭去,明天才回来,这是到家里去的好机会。”</p>
侯大利道:“好,我很快就过来。”</p>
江克扬得知此消息,道:“黄小军和王夏真有点办事能力。但是,组座,二道拐案子已经交给了打黑除恶专案组,这是涉密的,我们不能再参加了,否则就要违纪。”</p>
侯大利用非常平淡的口气道:“我们是去侦办二道拐黑骨案吗?错了,我们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现了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线索,这和龙新东没有任何关系,不算违纪吧?而且就算违纪,也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如果你有顾忌,不愿意去,可以明确提出来。”</p>
交通肇事逃逸案确实和龙新东案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江克扬竖起大拇指,道:“组座,你厉害。能够到一组来的人都没有孬种,走吧。”</p>
从江州到长青县只有半小时车程,越野车停在县政府机关老家属。为了不引人注目,黄小军独自出门,接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夏艳家里。</p>
“王夏有一名初中同学在长青中学读书,她通过这个关系找到了唐光宪。唐光宪成绩还行,容易沟通。听了我们两家的遭遇后,他彻底放下戒心,同意配合。”黄小军带着侯大利和江克扬走进小区,来到稍显老旧的家属院。</p>
侯大利道:“这是政府家属院?保安形同虚设。”</p>
黄小军道:“这个政府家属院修得很早,真正当官的都没有住在这里,平时管理得不好,还不如那些商业小区。”</p>
侯大利环顾四周,道:“夏艳提到过家里进了贼,看小区情况,还真有可能。”</p>
室内,王夏听到门铃声,透过猫眼朝外望了一眼,见到黄小军的脸,迅速开门。唐光宪是典型高中生模样,身穿长青中学校服,嘴唇上有淡淡的胡须,见到来人颇为拘束。王夏道:“这是大利哥,我们都叫大利哥,你也叫大利哥。”</p>
唐光宪满脸青春痘,叫“大利哥”时满脸通红,青春痘个个鲜红透亮。</p>
侯大利没有多说废话,道:“你爸爸有没有工作日志,平时有没有记笔记的习惯?”</p>
唐光宪摇头道:“我那时还小,不知道。”</p>
侯大利道:“我要看一看你爸爸的东西,包括影集、笔记本、电话本、手机,凡是与你爸爸有关的东西,我们都要看。”</p>
唐光宪带着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卧室,拉开抽屉,道:“这是我爸的抽屉,从来没有动过,还保持原来的样子。”</p>
抽屉里放着笔记本、木盒子、小影集等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小木盒子里装有部队里的旧帽徽和领章,还有老式红色长方块的领章,以及在部队的出入证、转业证等。小影集里全是与部队有关的相片。笔记本则有在部队上的笔记本以及转业回地方的工作笔记。唐国兴的笔记没有规律,有时接连几天都记,有时隔了许久才写一篇,数量不多。与长青铅锌矿的记录只有一条,内容极为简单:明天准备到长青铅锌矿实地去看一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p>
侯大利把笔记本递给江克扬。</p>
江克扬看罢这一条日记,道:“这是车祸前四十三天。后面没有了?”</p>
“后面有几页在谈国资委日常工作,还写了一点家事,没有太大参考价值。”侯大利又问道,“国资委的老通信录上有你爸的手机号码,他的手机在哪里?”</p>
唐光宪道:“我爸的手机平时放在提包里,提包被抢了,手机也没有找回来。”</p>
侯大利道:“当时有没有通话清单?”</p>
唐光宪道:“我不知道。”</p>
侯大利又道:“除了这个柜子,家里还有你爸留下来的东西吗?”</p>
唐光宪拉开衣柜,道:“我妈和我爸关系好,从不吵架,爸爸出车祸后,我妈保留了爸爸的衣服,有一件衣服发了霉,妈妈都不准洗,说是洗了就没有了爸爸的味道。”</p>
侯大利道:“没有洗过?我看看。”</p>
唐光宪把爸爸的衣服从衣柜里抱出来,让侯大利和江克扬逐一检查。</p>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到了晚上八点还没有查完。王夏给大家煮了鸡蛋面,撒了葱花,又挑了些猪油,味道很传统。到了晚上九点,侯大利和江克扬检查完唐国兴遗留下来的所有物品,一无所获。</p>
离开唐家时,侯大利叮嘱道:“这件事情不能惊动你妈,免得刺激她。你有了新线索,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p>
唐光宪眼中带着渴望,道:“大利哥,能抓到凶手吗?”</p>
侯大利道:“办案来不得半点虚假,有线索才有可能破案。我们会努力争取,但是不能说大话,更不能给你承诺。”</p>
侯大利等人下楼后,王夏又特意在唐家停留了几分钟,安慰道:“你要相信大利哥,他是江州最厉害的警察,没有之一,就是最厉害的。我爸遇害后,我和奶奶都丧失了希望,后来江州成立了专门破老案子的105专案组,大利哥真的抓到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你不要放弃,再仔细想一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p>
越野车朝回开,江克扬主动开车,说是要体验开豪车的感觉。</p>
黄小军道:“唐光宪爸爸去世的时候,他还在读小学,很多事情模模糊糊。他觉得父亲是被人害的,其实是他妈灌输给他的想法。”</p>
“小军读刑侦系,算是半个同行。唐国兴遭遇车祸,线索很少。如果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我们会放弃这条线,这可能会让唐光宪失望,你们要安抚其情绪。”江克扬停了停,道,“如果唐光宪嘴巴不严,让他妈妈知道了今天的事,说不定又要起波澜。到时闹起来,我们还得承担责任。</p>
王夏道:“唐光宪发了誓,绝不给他妈妈说起这事。”</p>
“但愿如此。”在江克扬这类老侦查员眼里,发誓是靠不住的,有无数情况可以演变成特殊情况,将誓言戳成筛子。</p>
侯大利没有说话,靠在座椅上,陷入沉思。</p>
车将至江州城,唐光宪的电话追了过来:“小军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爸出车祸时用的是新手机,老手机换给我妈用。他出车祸后,我妈又买了一个新手机,把我爸的老手机存了下来。我爸老手机有一些短信,我妈经常翻看他们的短信。”</p>
越野车立刻掉转方向,径直开往长青县。唐家餐桌上摆了一部老手机,是几年前的老款。唐光宪道:“这是我妈最看重的东西,平时放在我妈卧室的衣柜抽屉里,是用盒子装起来的。你们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走。我给手机充了电,能开机。”</p>
侯大利道:“王夏读短信,黄小军记录,内容要准确,来电是谁、短信时间都要搞清。不要怕麻烦,绝不能遗失任何信息。”</p>
王夏读短信的声音响起,黄小军飞快记录,侯大利和江克扬凝神细听。绝大部分短信是夏艳发给自己先生的,多与生活有关,比如:晚上回家,带把面;少喝点酒,别这么老实;你儿在学校惹祸了,我去见了家长……</p>
父亲逝去的时候,唐光宪还在读小学,数年时间冲淡了他对父亲的记忆,王夏轻言细语读出往日一条条带有时间的短信,往日时光顿时在记忆中复活。唐光宪想起了素来乐呵呵的爸爸,再次意识到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他了。以前他很少如此想,在王夏的声音中,这个念头如炸弹一样爆炸开来,让他胸口堵得难受。</p>
老式手机容量有限,可以存储的短信数量和2010年的智能手机相比差得太多,很快就读完。在最后几条信息里,有两条信息吸引了侯大利和江克扬的注意力。</p>
一条是:唐主任,我是小王,昨天见过的,我有事给你汇报,很急。</p>
另一条是:唐主任,我到楼下了。</p>
出现命案时,最后的接触者、最后几个打电话者往往会被列入怀疑对象。由于这是旧手机,所以县刑警大队没有看到这几条信息。</p>
侯大利道:“这个小王,你认识吗?”</p>
唐光宪摇头,道:“我那时还在读小学,和爸爸的同事不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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