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山月浮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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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前一晚很累,没有刻意梳洗，便整整一日都呆在承乾宫。</p>

近黄昏时，中宫的人来传话,说是御药局在皇后处拟各宫秋冬进补的方子，召杨婉也过去。这是内廷的规矩,每到换季的时候，御药局都会根据脉案给六宫拟新的补方。但皇子贵重,每回拟方，皇后都会亲自过问,必要时,御药局还要与贴身照顾皇子的人相谈之后,方能最终定下。</p>

宫人引着杨婉直入坤宁宫后殿，内殿焚着不浓不淡的寿阳香，皇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即便是过了酉时,妆容依旧很妥当。</p>

御药局的四位御医正站在皇后面前回话，皇后问一句,他们就各自答一句，皇后一面听一面点头,等宫人寻到空挡回话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皇后示意杨婉进去,受过她的礼，又让她在身旁站了。</p>

“接着说吧。”</p>

彭御医道：“既然承乾宫的姑姑来了,那臣就先问一问大殿下的身况如何吧。”</p>

“是。”</p>

杨婉屈膝行了礼,“太医请问。”</p>

彭御医道：“殿下自入秋起便有肝气上涌之状,如今可见平复。”</p>

杨婉应道：“一直照着您给的方子,用饮食纾解，桔梗茶也没断过，殿下从前唇干，眼燥的症状，已好了大半。”</p>

彭御医续问道：“耳鸣之症，可有缓解。”</p>

“是，已不再听殿下说起这个症了。”</p>

“殿下夜起得多吗？”</p>

“不多，不过殿下今日温书温得越发晚。”</p>

彭御医闻话，向皇后禀道：“这还是得殿下身边的人才清楚。娘娘，殿下的补方可以定了。”</p>

皇后抬手，将御医呈给易琅的补方递给杨婉，“以前宁妃在的时候，她看这些比本宫还强些，有时甚至还能同御医们一道斟酌斟酌，如今，陛下把皇长子交给了你，你就替她看吧，有什么不妥的大可直说。”</p>

说完揉了揉额，朝外面问道：“蒋氏那边怎么样了，陛下有恩赦吗？”</p>

内侍听皇后询问，忙进来小声道：“回娘娘，这……蒋娘娘还在养心殿外跪着呢。”</p>

“哎……”</p>

皇后叹了一口气，把易珏的方子也递给了杨婉，“你把这两个方子一并念念吧，本宫听听，若没什么，就交御药局办吧。”</p>

杨婉接过方子道：“贤娘娘不能来，那便召二殿下的奶口来问问吧。”</p>

“别起这个心。”</p>

皇后摆了摆手，“你忘了鹤居案的事儿了？眼看着那孩子长是长大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被吓住了。本宫以前听宁妃说，易琅像易珏那么大的时候，见了陛下就笑，可易珏……哎……”</p>

她说着叹了一声，“不说笑了，连哭声都没有。”</p>

四个御医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应声。</p>

皇后摁着眉心，“杨婉。”</p>

“奴婢在。”</p>

“本宫说这话，你也听着，陛下子嗣单薄，丝毫损伤不起，陛下信任你，你要尽一万分心，才对得起陛下。”</p>

“奴婢明白。”</p>

这一番对答下来，该说的说了，该敲打的敲打了，皇后精神也浅了，“行了，会极门要落锁了，你们去吧。”</p>

御医们行礼退下，皇后又过问了几句承乾宫的宫务，杨婉正答着，养心殿忽然传话过来，说是蒋氏被褫夺了封号，禁足延禧宫。</p>

皇后应了一句：“知道了。”忽又唤住传唤的人问道：“陛下说了罪由吗？”</p>

“回娘娘，说了，说蒋氏诽谤宁妃，苛责内侍。”</p>

皇后挑眉，“这是原话吗？”</p>

“是。”</p>

皇后看了杨婉一眼，“她什么时候诽谤宁妃了。”</p>

杨婉躬身应道：“延禧宫平日里是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只是杨婉是奴婢，只能护着殿下，不敢过问主子们的事。”</p>

皇后笑了笑，“所以姜尚仪夸你，你这就是聪明的人。看吧，凭她怎么闹呢，陛下心里都有数。”</p>

说完又问道：“那个跳河的内侍呢。”</p>

“陛下让杖杀。”</p>

“哦……”</p>

皇后应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罢了，在内廷自戕也是重罪，本宫这就去看看易珏。”</p>

“娘娘，您还得备着接旨，胡秉笔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p>

皇后没说什么，传话命人来替她整鬓。”</p>

对于这个旨意，其实皇后并不意外，蒋氏获罪自然不能养再养育易珏，皇帝在中宫处这里起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说到底，她一点都不想接下这个没什么天赋的孩子。</p>

杨婉借皇后预备接旨的故，辞出坤宁后殿。</p>

外面秋风瑟瑟，各处点灯的宫人护着火小心的行走。</p>

深秋天干，这一个月皇城里已经起了好几场火事，各处点灯的宫人们越发小心。</p>

杨婉听着耳边慎重的脚步声，一面走一面梳理如今的形势。</p>

蒋贤妃和宁妃一样，都是连名姓都不曾留下的嫔妃，杨婉虽然令她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但这依旧不能让杨婉确定，在清波馆这一局里，她有真正赢到什么。</p>

剩下的还得看张洛，看他会不会真正对张琮动手。</p>

还有，如果他动手，会是在时候动手。</p>

毕竟《明史》记载，贞宁十三冬天，张琮曾起头，联名包括白焕在内的多名阁臣上书弹劾邓瑛侵占杭州两大书院学田。这一场弹劾持续了整整两个月，其间有两位阁臣退阁，白焕甚至一度被剥去官服，投入东厂大狱。然而在贞宁十四年春，激愤的春闱考生汇集在白焕家门前跪哭申述，贞宁帝不堪学怨，下令将邓瑛押入诏狱。</p>

这一段牢狱之灾，明史上只有短短的二十几个字记载，但杨婉后来在杨伦的私集里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