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蒿里清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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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鱼撅起嘴朝着窗上的灯光扬了扬下巴，由衷道：“她有的时候，好像比姐姐还好。但是，就像姐姐说的，她不该这样。我们是什么人啊，对吧？”</p>

说完，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了。</p>

门栓落下的声音几乎是直接打在了邓瑛的背上。</p>

我们是什么人啊，对吧。</p>

这句话，此时不是侮辱，不是自嘲，反是一番救赎。</p>

他是什么人啊，他又能对杨婉做什么呢。</p>

杨婉曾经问过他，在她面前，他是不是自认有罪，才会好过一点。</p>

他回答“是。”</p>

事实上的确如此。</p>

爱一个人，如同自囚牢狱，但从此身心皆有所依，毕竟……她实在太好了。</p>

邓瑛想着，轻轻推开了房门。</p>

杨婉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发髻已经松开，一头乌缎般的长发散于肩头。</p>

她面朝外躺着，一只手压着被褥露在外面，看得出来已经换上了他的底衣。</p>

邓瑛轻轻地走过去，撩袍在榻边坐下，脱去自己的鞋子，又弯腰将杨婉的绣鞋也捡齐，放在床边，而后吹灭灯烛，在杨婉身边侧躺下来。</p>

“邓瑛。”</p>

面前的人轻声唤他。</p>

“我在。”</p>

“进来吧。”</p>

“婉婉，你就让我这样躺吧。”</p>

杨婉呼了一口气，那淡淡的鼻息迎面扑到邓瑛的脸上。</p>

“你不是说，在我面前你是一个有罪的人吗？”</p>

这句话的温度和她的鼻息是一样的。</p>

这个世上其实没有人有天赋准确地找到，一个具体的人，他“哀伤”的根源。</p>

但杨婉可以找到的邓瑛的。而且，她从不自以为是地去伤害邓瑛的“哀伤”，她只是温柔地将它捧出来，捧到他和邓瑛面前，他让邓瑛试着表达，然后，一切情绪中的伤意，她来承受，她来消解，她来安抚。</p>

“我一直都是。”</p>

“对啊。”</p>

杨婉接过他的话，伸手撩开被褥，“所以邓瑛，进来吧。你不要害怕，不是别人，是我啊。”</p>

邓瑛的鼻腔中窜入一阵有酸有烫的浊气。</p>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p>

“你的手……快把我的头发捏断了。”</p>

邓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攒住了杨婉的头发，慌忙松开。</p>

杨婉撑起上半身，将满头长发向背后一抛，淡影绘于墙，在邓瑛眼前展开一幅模糊却凄艳的画面。</p>

“邓瑛你听话。”</p>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似乎有笑容。</p>

“一直都听我的话，你在我面前，就不会那么难过了。”</p>

有罪之人，的确应该听话。</p>

她总是知道，怎么劝他。</p>

邓瑛抿住唇，捏住被褥的一角，盖住自己的肩膀。</p>

杨婉却用手肘撑着榻面，侧挺起身，把自己身后的被褥向邓瑛拥去，继而拽着被角，轻轻地替他掖好。</p>

这么一来，她的手臂就已经越过了邓瑛的肩膀，两人相近，她的下腋就在邓瑛的额前。邓瑛虽然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来自另外一幅躯体的温度，比他温暖，也比他诚实。</p>

“这样不冷吧。”</p>

“我不冷……”</p>

“不冷就好。”</p>

杨婉松开手肘，重新面对着邓瑛躺下，轻声道：“这一日的夫妻，我们装全了。”</p>

“婉婉，不要这样说。我们不是夫妻。”</p>

“听话。”</p>

她说着，伸手摸着邓瑛的额头，一下一下，从额顶至眉骨。</p>

邓瑛浑身抑制不住地一阵颤抖，杨婉的手却没有停，她放平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别害怕，你只要想，摸你的人是我就好。”</p>

她说着，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害怕。”</p>

邓瑛哽咽道：“婉婉会怕什么。”</p>

“怕输。”</p>

她说完又添道：“怕输了以后再也抚摸不到你。”</p>

她的不安在邓瑛听来像是一颗将碎不碎的玉是珠子。他若有力收纳，一定买椟藏之，但此时他无力收藏，只能剖开内心，像她安抚自己一样，试着去安抚杨婉。</p>

“婉婉。”</p>

“在呢。”</p>

“我对你自认有罪，但你从来没有惩罚过我，所以婉婉啊，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但请你不要为我不平，也不要替我着想。”</p>

他说着，朝下躺了一些，把自己的头放到了杨婉的颚下。</p>

“我没有家，我也不敢有家。婉婉，你随时都可以把我带走，也可以在任何时候让我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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