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伏杏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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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p>

他怎么敢啊？</p>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p>

邓瑛脱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一怔。</p>

同样的话，他也才在刑部衙门问过杨伦不久。</p>

“你……知道邓瑛朝不保夕，根本……”</p>

“送你几罐坚果，你就跟我说这些。”</p>

杨婉笑着打断他，“你要是想谢我，不如也给我造个箱子吧。这个是真好看。”</p>

她说完不着痕迹地把罐子放了回去，转身往椅旁走，刚要坐，忽被邓瑛唤住。</p>

“等下，垫一样东西，我这里落了很多灰。”</p>

他说完，走到木施旁取下自己的袍衫，叠放在椅面上，这才道：“坐吧。”</p>

杨婉低头看着他的衣衫，“我没那么讲究的。”</p>

“我知道，但我不想我这里脏了你的裙面。”</p>

说完倒了一杯水放到杨婉面前。转身看着床头的屉柜，“你真的喜欢吗？”</p>

“嗯。喜欢。很精巧。”</p>

“这是太和殿上的一位工匠造来送我的，你如果喜欢，我请他替你造一只。”</p>

杨婉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抬头道：“你会造吗？”</p>

“也会。”</p>

“那你造一个送我吧。”</p>

邓瑛犹豫了一下，“我在这一项上并不如他们好。”</p>

“没事。”</p>

杨婉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托着下巴，“嗯……我可以给你画个图，但是……我可能画得很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懂里面的……那个透视？”</p>

她用了一个不太确定邓瑛能不能听懂的词，接着又问道：</p>

“你懂‘透视’吗？”</p>

邓瑛摇了摇头，“你画了也许我能明白。”</p>

“那太好了。”</p>

杨婉站起身，“有纸笔吗？”</p>

“有。”</p>

他往书桌边一让，“你过来吧。”</p>

杨婉很喜欢邓瑛的那一方书桌，就一个台面，一个黑石笔架，一方无名的墨，一只素石砚，一尺来高的图档。还有两本他在内学堂讲学的书。和邓瑛那个人一样，干净到除了尘埃，就是皮肤和血肉。</p>

她不太想瞎捣鼓邓瑛的东西，铺纸研墨的时候也有些紧张。</p>

“你不会研墨吗？”</p>

“啊？”</p>

杨婉看了看自己的手法，说她不会研墨到不至于，她的博士导师是个书法大拿，虽然有一堆师兄师姐鞍前马后地伺候笔墨，并轮不上她这个一直不受待见的逆徒，但是杨婉看还是看了很多次，来到这边以后，她回忆着以前看到的手法自己瞎折腾，一直没管质量，只要那汁水是黑的就好。</p>

“这样不对吗？”</p>

邓瑛抬起手臂，把袖子挽倒手肘处，“来，你放下吧。”</p>

“好。”</p>

杨婉乖乖地放下墨块往边上让了一步，邓瑛走到她身边，身上淡淡的皂香散来，杨婉忍不住侧头看他。</p>

他还没有束发，一缕头发松落下来，垂在他手背上，杨婉再一次看到了那道月牙形的旧疤。不禁道：“你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留的。”</p>

邓瑛研着墨，听她问自己，便低头看了一眼，应道：“七八年前吧，好像是修寿皇殿的时候，我也忘了。”</p>

“以前的事情……你现在是不是忘得都挺快的。”</p>

邓瑛手上一沉。</p>

“为什么会这么说。”</p>

杨婉取了一只细笔，压纸蘸上邓瑛研好的墨，“就是觉得，你说得越来越模糊了。我其实也不知道，这样对你来说，是好还是不好……”</p>

她说着摇了摇头，低头落笔。</p>

“你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你看，你的字还是一样好看，生活还是一样清净疏朗。而且你什么都知道，你会照顾我，给我造箱子，保护我的兄长和你自己的老师，你甚至愿意对那些听过你几堂课的阉童用心。”</p>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笔杆戳着下巴看向邓瑛，“是吧，你仍然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看你多棒。”</p>

因为她就在面前，邓瑛无法细想她说的这几句话，但却由衷地想要对她笑。</p>

杨婉捏着笔，纠着自己的耳朵，看着自己画的图却开始发愁。</p>

“我这画的是什么呀。”</p>

邓瑛听她抱怨，便放下墨石，轻轻地把纸朝自己这边拖了一寸。</p>

“我能看懂。”</p>

“不是吧，这你都能看懂啊。”</p>

“嗯。差不多。有些地方要想一想。这个样式以前没见过。”</p>

杨婉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了自信。</p>

“这个叫‘胭脂水粉收纳……柜’”</p>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太中二，忙平下声解释：“反正就是放一些脂呀粉的。你随便做做吧。不用太在意，我就是兴趣来了。画得还这么丑……”</p>

“是。”</p>

邓瑛看着纸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我……”</p>

“刑部还要带你走吗？”</p>

她在须臾之间，精准地切住了要害。</p>

邓瑛低头应了一声：“嗯。放我回来，是因为太和殿的主隼这几日在重架。”</p>

“他们没对你用刑吧！”</p>

“没有。”</p>

杨婉松了一口气。</p>

“我跟杨伦说了，这个杨大牛听懂多少我不知道，但我赌他还有点良心。他要是跟那些人一起犯蠢，我下次让殿下骂死他。”</p>

邓瑛实在没忍住，转身笑出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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