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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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已经回到了手中，可此刻禾晏的心里，并无一丝喜悦。她就这么死死的盯着肖珏怀中的妇人，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抬步，众目睽睽，会被怀疑，她现在是武安侯禾晏，同武将禾家没有半分关系，如果此刻上前，不知道会给局面带来什么样的后果。</p>

肖珏回过头，将妇人的身体轻轻放回地面，看向文宣帝：“皇上，禾二夫人以性命证实禾如非欺君之罪。禾如非冒领功勋，禾家人欺君罔上，如此大逆不道之徒，理应当诛。万望陛下严惩有关罪人，绝不姑息。”</p>

“陛下！”禾如非惶然道：“臣冤枉！”</p>

“皇上，”许之恒也高声叫屈，“臣都是被逼的，是禾如非做下的这些事，与臣没有半分关系，臣也是受害者，什么都不知道啊！”</p>

文宣帝眉头一皱，脑仁疼的厉害，沉声道：“来人，将禾如非与许之恒带下去。查抄禾许二家。”</p>

这就是要算总账了，四皇子广朔心中一动，上前道：“父皇，那徐相……”</p>

他可还没忘了徐相，许之恒与禾如非，都没有徐敬甫来的重要。肖珏好不容易才创造出了这么个机会，要是不能借此撼动徐相的地位，日后再想要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可就太难了。</p>

徐敬甫脸色难看至极，到了眼下这个时候，禾如非已经保不住了，如果禾二夫人没出来，还能在之后徐徐图之，但禾二夫人不仅出现，还以命相证，他太了解文宣帝了，文宣帝对禾二夫人的怜悯，会催化对禾许二家的愤怒。</p>

连带着他都要遭殃。</p>

“陛下，老臣对陛下一片丹心，请陛下明察！”徐敬甫看向文宣帝，目光坦荡。若是从前，文宣帝还会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如今，只要一想到肖怀瑾呈上来的那三封信函，再看徐敬甫的作态，便觉得恶心。</p>

他面无表情的道：“关入大牢，待审。”</p>

“是。”四皇子心中大喜。</p>

太子神情有些慌乱，他当然不愿意此事发生，可看眼前局面，今日分明是肖怀瑾有备而来，连徐敬甫自己都没想到，肖珏手中的证据究竟有多少，根本无人知道。一个又一个，只怕老早就在为今日做准备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静观其变，等肖怀瑾的底牌都用尽了，他再想办法图后事。</p>

广延没有说话，禾如非与许之恒都被带走了，徐敬甫不能让自己也如他们二人一样狼狈，便整了整衣领，淡淡道：“老臣自己走。”</p>

路过楚昭不远时，徐敬甫看了一眼楚昭，楚昭垂眸站在文官人群中，冲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徐敬甫心下稍安。不能指望广延那个蠢货在外头动手，幸而还有一个楚昭，楚昭心思细腻，又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有他在外头，情况也不算太糟。</p>

只是没料到，肖怀瑾竟然会借着禾如非来对付自己，这一局，是他小看了肖珏。</p>

“至于乌托来的几位使者……”肖珏扫了他们一眼，道：“今日天星台一事，事发突然，接下来几日，几位使者就安心住在朔京城。等此事告一段落，再做日后打算。”他转向文宣帝，“皇上以为如何？”</p>

文宣帝此刻脑子已经格外混乱疲倦，闻言便招了招手，道：“就照你说的做。”</p>

玛宁布脸色一变，意识到这一下，连他们也走不了了。这肖怀瑾好生厉害，人人都知道他的对头是徐敬甫，却偏偏对准了禾如非开刀。今日一过，不仅禾许二家倒霉，连徐敬甫日后会怎么样都不好说。有时候对手博弈，拼的就是一两颗棋子间的较量。徐敬甫也就罢了，禾如非与他们华原一战的约定泄露，别说是开设榷场，只怕求和一事，也会生出波折，如此一来，乌托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优势荡然无存，难保日后不会功亏一篑。</p>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不是正面交锋的好时机，是以玛宁布便微笑着道：“这是自然。”</p>

“陛下，”肖珏上前一步，声音放低了些，“虽然禾二夫人也是禾家人，可今日主动揭露禾家骗局，不惜以命相博，功过相抵。看在真正的飞鸿将军曾为大魏披荆斩棘，沙场浴血的份上，请陛下容许微臣将禾二夫人的尸首安葬，入土为安。”</p>

“肖都督，这可有些不妥？”太子蹙眉道：“怎么说，她也是知情的，也是犯了欺君罔上的之罪，你怎么能为罪人求情？”</p>

“她是飞鸿将军的生母。”肖珏看向他，目光凌厉，“得饶人处且饶人，殿下。”</p>

太子轻咳一声，不说话了。</p>

文宣帝已经由内侍扶着起身，闻言看了一眼那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妇人，心中生出一丝恻隐。一个母亲为了死去的女儿伸冤，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到底是有些可怜。况且……人都死了，罢了，他也就懒得再计较这些了。</p>

他道：“允。”</p>

肖珏心中稍稍松了口气。</p>

今日天星台一宴，断无半分开怀，死的死，抓的抓，还教人看清了一桩若干年前天大的冤屈。谁能想到在战场上戴着面具的飞鸿将军，竟然与后来同朝为官，广受爱戴的飞鸿将军不是一个人。而那个近乎传奇的女子，死的还是如此凄惨，同她的经历放在一起，格外讽刺。</p>

地上断断续续凌乱的撒着血迹和兵器，帝王与贵人们离开，天星台上一片狼藉。风声仿佛呜咽，吹得人眼睛发酸。肖珏回过身去，看见禾晏缓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禾二夫人的尸身走去。</p>

她走的极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脸色一丝血色也无，如同找不到家的迷路的旅者，即将要迷失在沙漠里了。</p>

肖珏轻声叫她：“禾晏。”</p>

禾晏并无所觉，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妇人，她走到禾二夫人跟前，微微颤抖着手想去摸她的手，甫一伸手，又缩了回来。</p>

妇人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却微微勾着，像是在笑，却又含着几分苦涩。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过去的那些年，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还不能看的太过长久，否则被禾大夫人发现，又要被训斥一番。</p>

她想叫一声母亲，可是却也知道，就算自己叫了，也再也不会有回应了。</p>

心头猛地一痛，来势汹汹，几乎要教她窒息，禾晏蓦地吐出一口鲜血。</p>

肖珏：“禾晏！”</p>

她软软倒了下去。</p>

那一头，林双鹤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忙跑过来，见禾晏唇角的血迹，惊了一跳：“禾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和禾如非比剑受了内伤？怎么办怎么办？”</p>

肖珏打横将禾晏从地上抱起，对他道：“你跟我过来。”又吩咐身侧手下，“将禾二夫人尸身仔细收殓，等我回来再说。”</p>

林双鹤着急禾晏伤势，便也没多说，跟着肖珏上了马车。他们这头的动静落在其他人眼中，楚昭微微一怔，目光随着肖珏的背影远去，他似是想跟上去，耳边有声音响起：“徐相如今出事，四公子，咱们得想办法救人。”</p>

须臾间，楚昭眼中的情绪尽数收起，再看向面前人时，声音已经带了一丝担忧：“理当如此。”</p>

身侧的同僚捅了一下燕贺的胳膊，问他道：“燕贺，你怎么站着发呆？”</p>

过了很久，燕贺才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他又看了看四周，没看见肖珏的身影，就问：“肖怀瑾呢？肖怀瑾在什么地方？”</p>

“刚刚武安侯吐血了，可能是同禾如非比剑的时候受了伤，”那人老实回道：“肖都督带着武安侯走了，林公子也去了，估计是去治伤了吧。不过……我就说飞鸿将军怎么如此不济，连初出茅庐的女子也打不过，原来根本就不是真的飞鸿将军，嘁！”</p>

“女子怎么了？”燕贺看向长空，声音微沉，“飞鸿将军自己，本来不也就是个女子么。”</p>

这话说的同僚语塞，半晌过后，才道：“说的也是啊，这样的奇女子，若是还在世就好了。可惜红颜薄命，我过去都没见过许之恒先前的那位夫人是何模样，要是见过了，如今还能拿出去说嘴，我见的，是飞鸿将军。对了，南光，”他想起了什么，问燕贺，“你当年在贤昌馆读书的时候，不是与飞鸿将军是同窗吗？那个时候，应该就是真正的飞鸿将军，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既是女子，虽然戴着面具，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p>

“没有。”燕贺道。</p>

“什么？”</p>

他想起那个在趁夜起床到后院的竹林里偷偷练剑的少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练的吃力却执拗，原先觉得不过是做无用功，如今想来，反而是他目光短浅。他们一众少年，没有一个人发现禾大公子的身份，不是因为他们粗心大意，而是因为她将所有属于女子的自我，都抛弃了。</p>

“她做的比男子更好。”燕贺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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