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禾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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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雪，第二日早晨起来，院子里积了一层银霜。</p>

青梅早早的起来熬粥，熬粥前，还特意瞧了一眼禾晏的房里究竟有没有人。见禾晏正在穿衣，奇道：“姑娘怎么起得这样早？天冷，不如多睡一会儿。”</p>

“没事，”禾晏伸了个懒腰，“习惯了。”</p>

在凉州卫里，日日都要早起，待回到朔京，这习惯要改也不容易。青梅熬粥的时候，禾晏就拿起放在院子角落里的扫帚扫雪。</p>

“姑娘，快放下，您怎么能做这些？奴婢来就行了。”青梅慌慌张张的道。</p>

禾晏笑道：“你还要熬粥，一个人如何能做两件事？罢了，不就是扫扫雪，我在卫所的时候比这辛苦的事情做得多多了，不用在意。”</p>

青梅很坚持，“不行，姑娘，您拿着暖炉去屋里坐吧，这里奴婢来就好了。”</p>

“真没事。”</p>

蹲在墙角里的赤乌顿时感到十分不自在，他虽然是奉命来保护禾晏的，但禾家实在是很穷，连下人都只有青梅一个。现在小姐和婢女争着扫雪，他一个大男人要装作没有看到，实在很难。</p>

犹豫了一下，赤乌站起来道：“我来吧。”</p>

禾晏还没来得及说话，青梅就笑的眉眼弯弯，把扫帚往赤乌手中一塞：“那就多谢赤乌侍卫了！”</p>

赤乌：“……”他怀疑这小婢子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p>

禾晏还有点不好意思，赤乌好歹也是九旗营里才俊，素日里跟着肖珏想来也没有做过扫地这种事。把一个拿剑的侍卫当小厮使，说出去好像是他们禾家欺负人。禾晏便道：“算了，还是我来吧。”</p>

“没事，”青梅笑嘻嘻道：“赤乌侍卫人可好了，力气也大，姑娘你身体不好，歇着就好啦。”</p>

赤乌心道，这小婢子大约是没看见他们家姑娘在凉州卫一个人举着百斤巨石的模样。</p>

不过这里两个女子，这种扫雪的事，还是他来做吧。赤乌便拿起扫帚在院子里扫来扫去，青梅一边看着厨房里的粥，一边指点他道：“赤乌侍卫，你别只扫中间呀，角落里也要扫，万一少爷回家夜里黑没瞧见摔着了怎么办？左边还有漏掉的雪……”</p>

禾晏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上，看着赤乌一个高大侍卫被个小侍女指挥的团团转，倒是觉得颇有趣。</p>

待赤乌扫完雪，青梅熬好粥后，三人便一起在桌上吃饭。禾绥与禾云生走的早，青梅提前一夜做好煎饼让他们带在身上了。吃过饭后，禾晏便坐在屋子里发呆。</p>

她有心想再去许家找福旺，可是拉开抽屉，里头一张银票都没了，心中不免戚戚，早知道在肖家的时候，抽屉里的那一摞银票，她应该先同肖珏借过来。如今这身份，反倒是不好意思借了，要不然……去找林双鹤？</p>

她这头正为银子的事愁眉苦脸，那一头，赤乌住的杂物间里，飞来一只灰羽鸽子，停在房梁上，黑豆似的眼睛瞅着他。赤乌张开手，那鸽子便飞到他手上来了，鸽子腿上绑着一只细小的铜管，赤乌解下铜管，从铜管里，抽出一张纸条来。</p>

他看完纸条，眼里也流露出些不解的神情，不过片刻，就整理好，将那只鸽子放飞出去，走到了禾晏的屋门前敲了敲门。</p>

禾晏打开门，看见是赤乌，就问：“怎么了？”</p>

“少爷的饮秋剑，先前在济阳的时候与乌托人对战，刀鞘裂开了。”赤乌道：“饮秋剑乃铸剑大师鲁岱川所铸，饮秋剑如今在鲁大师手中修铸。”</p>

禾晏点了点头，不明白赤乌说的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p>

“今日是取剑的时候，少爷出城去了。我也要出城一趟，无法前去取剑。鲁大师有规矩，过时不候，错过了这一日，就要等百日后才能再出关。而前去取剑的，除了剑主，只有其最亲近的人。”</p>

“啊？”禾晏无言，“这也太严苛了一些。”</p>

不过世上能干的匠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自己的脾气。这鲁岱川既然能锻造出饮秋剑这样的宝器，有这么点怪癖也不是不能理解。</p>

“禾姑娘，”赤乌看向她道：“您如今是都督的未婚妻，由您去取剑，鲁大师会同意的。所以，禾姑娘可否帮少爷一个忙，从鲁大师手里取剑？”</p>

禾晏道：“倒也不是难事，只是我如何能证明自己是都督的……咳，未婚妻呢？”</p>

“您手上不是有少爷的蛇纹黑玉？”赤乌回答，“用那个就可以了。”</p>

禾晏从腰间解下那块黑玉：“这个能证明你们少爷的身份吗？”</p>

赤乌：“正是。”</p>

“那用这个去钱庄，是不是可以佘银子？”</p>

赤乌：“……禾姑娘若是缺银子，可以与在下说一声，少爷不会袖手旁观的。”</p>

禾晏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就是说笑罢了。”心中却暗暗明白，看来这黑玉走到哪里都行得通，兑点银子花应当不在话下。</p>

她便干脆道：“行，不是什么大事，你将那个鲁大师的住处交给我，我等下就去。”</p>

“鲁大师住在城北的山里，路途有些远。”赤乌道：“在下会为禾姑娘备好马车和侍卫，以免路途危险。”</p>

禾晏：“罢了，你们那些侍卫，连我都打不过，真要遇到危险，指不定是谁救谁。你将住处给我就是了，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事。况且自打上回刺客的事情过后，城里的城守备都多了一倍，没问题的。”</p>

她态度执拗，赤乌犟不过她，最后也只得作罢。</p>

赤乌似乎有很要紧的事，将鲁岱川的住处写好给禾晏后，便匆匆出府去了。禾晏安抚好青梅，才牵着香香出了门。鲁岱川的住处虽然远，不过并不难找。萣北山到了冬日，积雪比城里覆的厚重，四下里都是一片银白。若是马车在山里走，只怕要走一天一夜，禾晏庆幸自己没听赤乌的坐马车，而是骑马，至少在太阳落山之前，能赶上见到鲁大师。</p>

这鲁岱川也是个妙人，禾晏先前以为，他既住在山上，必然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谁知道这人竟在山里盖了一座宫殿般的宅院，极尽华丽。禾晏刚一进去，就有两只巨虎奔跑了过来，冲着她低声嗥叫。</p>

香香吓了一跳，差点把禾晏甩出去，禾晏牵住马绳，安抚好香香，下马一看，才发现这两只斑斓巨虎，竟是用木头做成，眼珠子是黑色泛着绿光的宝石，在暗处里熠熠发光，乍一眼看上去，与真的一般无二。</p>

禾晏心中惊讶，这大概是鲁岱川的手笔，果真是良工巧匠，镂月裁云。</p>

门没有关，虚虚掩着，两只巨虎还在冲禾晏嗥叫，却没有其他的动作，禾晏想了想，就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觉这里头简直是个缩小了的大魏。</p>

北地的大宅院里，挖了一条江南水乡般的小渠，里头停着一只只能坐一人的小舟，小舟上还垂着纱帘，有动人的乐声从其中响起，仔细一看，那船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只木头做的盒子。</p>

墙上的花草都是假的，却做得栩栩如生，纵然是在冬日，也显得热闹繁华极了。地上散落着一些彩色的石块，应当不是宝石，但又闪着细碎的光，引人注目。禾晏仿佛进了传说中的龙宫，又像是到了仙境，不由得叹服此人如此能工巧匠，也难怪能锻造得出饮秋那样的宝剑。</p>

她才走到正堂，“哗啦”一声，门自己开了，禾晏垮了进去，便见偌大的堂厅里，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这男子手里正在削一只竹子做的蜻蜓，大概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禾晏眼睁睁的瞧着他在那蜻蜓尾部拉拨了一下，那蜻蜓就“嗡嗡嗡”的自己飞了起来。</p>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那男子转过头来，也教禾晏看清了他的脸。</p>

事实上，这男人穿的的确仙风道骨，白色的衣袍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成，格外轻盈飘逸，单看打扮，仿佛前朝隐士，不过与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外貌。这人生的极圆润，不夸张的说，仿佛是一个圆圆的球。他笑眯眯的看过来时，就如一尊弥勒佛，没有半点“高士”之风。</p>

这有些出乎禾晏的意料，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位冷漠高傲，孤僻古怪的白胡子老头，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颇和蔼的胖子。且这人看起来应当还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是一个年轻的胖子。</p>

“有客人来了。”这个人笑道。</p>

“您就是鲁大师吗？”禾晏解下腰间玉佩给他看，“我是来替肖都督取剑的。”</p>

“咦，”鲁岱川看见禾晏的玉佩，愣了一下，“肖怀瑾的剑怎么会在你身上？你是肖珏的未婚妻吗？”</p>

禾晏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正是。”</p>

“原来是怀瑾的未婚妻。”鲁岱川点了点头，又将禾晏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p>

禾晏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想了想，问：“鲁大师与肖都督看起来私交不错？”这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哪里有赤乌说的那般不近人情。</p>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鲁岱川笑着摇头，拍了拍手，“咯吱”一声，禾晏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这堂厅里，还站着一个木头做的小人儿，也就一尺来高，做成了一个美妇人，“哒哒哒”的走进里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p>

“这……都是鲁大师做的？”</p>

“一些偶人罢了，”鲁岱川笑了笑，“我这别苑里没有活人，只有偶人，平日里帮我干活。”</p>

这未免听起来有些可怕，但莫名的，禾晏并不觉得恐惧，她道：“那您为何不请一些做工的匠人来帮忙呢？或者干脆下山去。”</p>

“那可不行，”鲁岱川道：“我在山上住了三十多年了，山下的日子，不适合我。”</p>

禾晏：“请问，大师今年贵庚？”</p>

这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怎么就在山上住了三十多年了？</p>

“你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