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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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妨试试看。”</p>

楼口一时寂静无声。</p>

半晌，禾晏突然回过神来，高声道：“舅舅！”</p>

这就是这小子的舅舅？孙凌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见这年轻男人相貌俊美，举止优雅，不觉生出妒忌之心。他因面上带着大块胎记，知晓自己丑陋，便格外憎恶生的好看之人。他府中小妾无数，在外常常玷污良家女，倒并非全然因为好色，抢到手中，也绝不会好好娇宠。那些美人在他手中，下场经常极其凄惨。孙凌自己没有的东西，瞧见别人拥有，就想要毁灭。</p>

面前的男子生的实在太过出色，莫说是凉州，只怕在大魏，也称得上数一数二。</p>

“舅舅！”禾晏跳起来，一溜烟跑到肖珏身后，只露出一个头，伸手瑟瑟的指向孙凌，“这个人，欺负我！”</p>

她喊得一派天真，如稚儿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长辈告状，一边的飞奴见状，不觉无言。</p>

肖珏的身子也僵了僵，他忍着嫌弃，不去管身后扯着他衣服的人，只看向孙凌：“就是你？”</p>

孙凌心中一跳。</p>

这青年人相貌生的实在太好，神情平淡中，却又带着一点几不可见的锋芒，纵然是平静的问话，听着也让人忍不住心中一寒，莫名生出些畏惧。</p>

他定了定神，看向肖珏，冷道：“是我。你又是谁？”</p>

“肖珏。”</p>

肖珏？孙凌狐疑。他没见过肖珏，半年多前，听闻肖珏带新兵来凉州驻守凉州卫，可他没怎么来过凉州城，更没来过孙家。孙凌当然也听过肖珏的名字，大魏有名的少年杀将，生的英姿丽色。眼下这人生的倒是好，但除此以外，如何能证明他是肖珏。况且……堂堂的右军都督，出门只带一个侍卫？他一个知县儿子出门都要前呼后拥。这个外甥又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怪里怪气的。</p>

孙凌低声问身边小厮：“最近有听过封云将军到城里的事么？”</p>

小厮摇头：“没有啊。”</p>

孙凌闻言，心下更是狐疑，不过他素来狡猾，也不愿意轻易下结论，于是看向肖珏冷笑：“你既然说你是肖珏，可有证明你身份的玉牌？”</p>

肖珏：“没有。”</p>

连玉牌都没有？孙凌心下更定，眼前这几人，定都是冒牌货。想到方才自己差点被冒牌货给吓倒，孙凌不觉气恼。他看着肖珏，喝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竟敢私自掳走官眷，这是死罪。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p>

“什么官眷？”禾晏从肖珏身后探出个头，大声道：“那可是我的书童！你若要说是你的官眷，烦请拿出证据！她的身契呢？你连个身契都没有，胡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p>

“王法？”孙凌笑的狰狞，“在凉州，我孙家就是王法！都给我动手！”</p>

一群官兵气势汹汹的上前。</p>

禾晏如今扮演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的程鲤素，当然不会动手。她啊呀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叫起来：“杀人了！官兵杀人了！”</p>

这客栈上上下下都还住有别的客人，闻言顿时混乱哗然起来，街里街外连狗都开始狂吠。</p>

肖珏道：“飞奴。”</p>

黑衣侍卫顿时挡在肖珏身前，禾晏趁机看了个清楚。她不知道飞奴是不是九旗营的人，但观其身手，可与前生的自己不相上下。倘若九旗营就是这个水准的话，以现在禾大小姐的身子，只怕还不够格。</p>

她看的目不转睛，扯得肖珏的衣裳都有些变形，听得肖珏低声斥道：“放手。”</p>

“哦。”禾晏回过神，连忙放手，见他的袖子被自己抓的皱巴巴的，于是抚摸两下试图抚平，讨好道：“舅舅，飞奴大哥真是好身手。了不起！”</p>

想也不用想这时候的自己，大约和禾云生一个德行。</p>

肖珏没理会她。</p>

凉州府衙里的官兵，都和孙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成日好酒好菜的伺候，早已养成了只吃饭不做事的习惯。捉拿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女幼还行，真正遇到能打的，完全没有一战之力。</p>

飞奴一个人便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p>

孙凌见状，后退一步，吩咐小厮：“去......去把人给我全部叫来!”</p>

小厮转身要跑，还没跑出一步，就被人用石子打中，双腿一软，跪下身去。</p>

禾晏偷偷丢掉手里的石子，这当然是万万不能让人去通风报信的。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打来打去的，多累，飞奴也需要休息的嘛。</p>

陡然间，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孙凌心中半是愤怒半是恐惧，他指着肖珏道：“你们……竟然敢殴打官兵，还有没有王法了！”</p>

“你不是说在凉州你就是王法了？”禾晏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像足了狗仗人势，躲在肖珏身后同孙凌顶嘴，“这位大人，你这个王法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人家的侍卫能打。”</p>

“你！”</p>

孙凌抽出腰间鞭子，就要甩到禾晏脸上来，禾晏往肖珏身后一缩，下一刻，飞奴已经攥着对方的鞭子，一脚踢过去，孙凌被踢得绊倒在地，飞奴顺势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的脸踩到地里去了。</p>

禾晏看的咋舌，这飞奴看着莫不吭声的，也蛮狠心的嘛。</p>

“少爷，杀不杀？”飞奴问。</p>

“你……你们敢杀我……我爹是凉州鸡县，”孙凌被踩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心中又怒又惧，不过到此时，他还是不相信这人敢真的杀了他，还不忘放狠话，“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全都要死！”</p>

“年纪轻轻的，不要诅咒别人。”见他已经被制住，禾晏便走上前去，蹲在孙凌身边，歪头看着他道：“况且谁不死呢？你当你是妖怪，一辈子不死？那我真的佩服你。”</p>

她语重心长说教的口气，比踩着自己脸的飞奴还要令人生气和耻辱，孙凌气的说不出话来。</p>

禾晏可一点儿都不同情这人，这天下间，她最讨厌的莫过于欺负弱者的人了。欺负女人的男人更可恶，倘若有半点良知都不会这么做，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欺负女人。对着可爱的小姑娘也能下得去手，这人就是个畜生。</p>

她有心还要再气孙凌几句，突然间，楼下传来异动，似有人带着人群上楼。她才刚站起身，有人就已经冲到楼道门口，喝道：“我儿！”</p>

禾晏循着声音看去，但见一男子冲到孙凌面前，飞奴抬脚，他就抱着孙凌的头急道：“我儿！你可有伤到哪里！”</p>

这是个中年男子，生的和孙凌十分相似，且脸颊处亦有一块和孙凌相同的黑色胎记。但因为比孙凌年纪大，除了貌丑之外，带了一种猥琐的粗鄙，再穿着华丽，就很不伦不类了。</p>

禾晏自觉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看见此人也忍不住移开目光，再看看肖珏的脸，肖珏的腰，顿觉从身到心都舒适了许多。</p>

这才是人间佳色。</p>

“爹，”孙凌见撑腰的人来了，指着禾晏和肖珏，仿佛回光返照般的中气十足的喊：“这两个人冒充朝廷命官，掳走我的小妾，还打伤我的人，爹，你把他们抓起来，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p>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禾晏几人道：“来人，把他们拿下！”</p>

“原来是孙鸡县来了。”禾晏笑眯眯道：“何必浪费时间，反正你们的人又打不过。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p>

大约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孙知县也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更是大怒，只道：“拿下他们，生死勿论！”</p>

生死勿论？禾晏蹙眉，难怪要说孙家父子在凉州城一手遮天，这可不是吗，京官都不见得有这个权力，他们却张口就来。</p>

“孙祥福，”打断他的是肖珏，他看着对方，冷淡的开口，声音像含着刀子，凌厉的刺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谁。”</p>

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孙祥福自己也没来得及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是孙凌带人去拿人，不想反被人欺负了。当老子的为儿子撑腰，况且这是凉州城，孙祥福也没想那么多。等来到此地，看到孙凌被揍的这么惨，孙祥福又心疼不已，灯色昏暗，他没有仔细去看肖珏的容貌，此刻乍然闻言，才认真的抬眼看去。</p>

这一看，就呆住了。</p>

片刻后，孙祥福突然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脑袋抵在地下，声音带着颤抖的惶恐：“下官……下官不知都督已经到此，有失远迎，都督恕罪！”</p>

都督？孙凌诧然看向自己的父亲。</p>

看见孙祥福回过味儿来，再看他这窝囊样子，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波浪。禾晏便笑道：“孙知县这是要恕的哪门子罪？孙少爷刚刚上楼来的时候，要掳走我的书童，要我的命，要当着我舅舅的面让我生不如死，可是威风得很。眼下却要我们恕罪？我们哪里敢呢？”</p>

“是不是，舅舅？”她看向肖珏，理直气壮地告状。</p>

此次下帖子，除了肖珏以外，还有他的外甥，右司直郎府上的小少爷，此刻这少年叫肖珏舅舅，定然就是程鲤素了。没想到自己这个不孝子竟然冲撞了舅甥两人，孙祥福内心苦不堪言。</p>

他一巴掌抽向孙凌的脸，孙凌被打的脑袋一偏，这一巴掌力度十分之大，众人都听得见清脆响声。</p>

孙祥福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都是下官教子无方，犬子有眼无珠，没能认出来都督和小公子。冲撞了大人，万望都督海涵，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教导犬子。”</p>

见肖珏还不吭声，孙祥福咬了咬牙，又是一巴掌抽过去。孙凌本就受了伤，眼下反应不如从前，刚才一巴掌已经被抽的发呆，此刻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当即惨叫一声。可孙祥福才不会罢手，既是有心做给肖珏看的，就决不能手软。他边抽边骂：“你这个不孝子，为父平日里教你的礼义廉耻全都忘了！怎么能平白污蔑人！我知道你心中敬佩肖都督，以为有人冒充肖都督才会如此义愤……但，这可是真的肖都督，你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p>

禾晏：“……”她听得叹为观止，瞧瞧，当官的人多会说话。她前生纵然是做到三品武将，也没有这样一番好口舌，她若是也能如此巧舌如簧，是不是都能官拜一品，封王进爵什么的。</p>

孙祥福一连抽了几十下，孙凌被打的惨叫连连，后来索性都不出声了。孙祥福瞧见，心痛不止。他虽妻妾众多，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眼下做给肖珏看，就是希望肖珏给个台阶下。</p>

可这位冷漠无情的右军都督，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开口，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孙凌打死。</p>

孙祥福没办法了，他松开手，跪着爬到肖珏身前，不住地给肖珏磕头，“都督，再打他就死了。求您给犬子一条生路吧！都督，您要罚就罚我吧！”</p>

一时间，孙祥福在地上不住磕头，孙凌躺在一边嘴角流血，看着还真有点可怜，要不是之前见识过孙凌究竟是个什么德行，禾晏都要忍不住为这一幕父子情深感动。毕竟作恶的是儿子，老父亲又做错了什么呢？</p>

但肖珏果真没让禾晏失望，即便孙祥福脑袋都磕破了，肖珏脸上也没有半分动容。</p>

等孙祥福也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肖珏开口了。</p>

他道：“子不教父之过，孙祥福，”他俯头，居高临下的盯着孙祥福，声音亦是很平静，“你是不是忘了，赵诺是怎么死的。”</p>